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作者:桐华
我没有再去找过小波,因为我知道,他说了绝交就是绝交,我即使哭死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再看我一眼,就如当年在池塘边,他背诵英语时,不管我怎么闹腾,他说不理会我,就绝对不会理会我。
和小波绝交后,我突然变成了一个没有朋友、无处可去的人。
妹妹天天在家里联系电子琴,我嫌她吵,她嫌我待在家里妨碍到她,我请她关上门练琴,她不耐烦地说:“夏天很热,再关上门不得要闷死?你怎么不出去找朋友玩?”
原来,我常常不在家,这个家也已经不习惯我的存在,只能穿上鞋出门。
我用零花钱,买了一包劣质烟,坐在河边抽。
河水和以前一摸一样,可一切都变了。
酷热寂静的夏日,我坐在大太阳底下,一支烟一支烟慢慢地抽着,想起就在一年前,我还和晓菲一起窝在沙发上,叽叽咕咕地畅谈着未来,讨论着究竟是清华好,还是北大好;我还和小波每天早晨去荷塘边背诵英文,一起温习功课。
想起来,有一种遥远的不真实的感觉,可是,竟然只是一年的时光,为什么短短一年,整个世界就面目全非?
想到还有漫长的高中三年,我突然觉得很累,开始真正理解林岚读中专的决定,只是疲倦了,无力支撑了,所以想赶快结束了,给自己一个结果。
我在河边坐了一天又一天,抽了一包又一包的烟,拿定了主意。
晚上,吃过晚饭,我和爸爸妈妈说:“你们先别出去跳舞,等我洗完碗,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我的郑重让爸爸妈妈也都郑重起来,他们都在沙发上坐好,有些紧张地问:“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吧,碗筷先放厨房里。”
我说:“我不想读高中了。”
爸爸面色立变,妈妈压住他的胳膊,暗示他别着急,看着我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再读书了,我想早点参加工作,我可以去考技校,我肯定能考上,两年后就工作了。”
爸爸面色铁青:“我们家虽然不富裕,可也没指望你去赚钱养家,不管你想不想读,你都必须要读高中。”
我淡淡地说:“你们硬要让我上高中,我也只能上,谁让你们是父母,我是女儿,不得不听你们的。可如果让我现在去考技校,我还能考上好专业,如果你们部不同意,再过几年,我说不定连技校都考不上。”
爸爸猛地站起来,大掌抡了过来,妈妈忙抱住他,把他往外推:“你先出去,我和琦琦单独说一会话。”
妈妈坐到了我对面,我沉默地看着她,冷漠地想她不可能有任何办法让我改变主意。
她想了好久,才开始说话:“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怨恨我们把你送到外公身边,也一直觉得我们偏心,对妹妹更好,可你们都是我生的,手心手掌都是肉,我和你爸爸心里头对你们是一样的,只不过妹妹更活泼一些,喜欢说话,所以我们自然和她的交流更多;你却比较沉默,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所以我们和你的交流自然就少了。你自己想想,妈妈有没有说错?每天一起吃饭时,妹妹总会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你却什么都不说,我们问你,想和你交流,你一句‘没什么’就敷衍过去。”
我沉默着,难道我生下来就是沉默古怪的性格吗?
“其实,我和你爸为你操的心一点不比你妹妹少,你妹妹做错了事情,我们直接骂她,她大哭一场,隔天就又赶着爸爸、爸爸地叫,从来不会和我们生分,可你呢?性子又倔又犟,说多了怕你逆反,不说你又不放心。”妈妈说着眼圈红了。
其实,道理我都懂,他们不是不爱我,若真的不爱我,直接让我上技校,又省心又省钱,何必吃力不讨好地逼我上高中?只不过到了具体的小事上,会无意识地有了偏向,可天底下没有父母会承认自己偏心,他们觉得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却不知道孩子的世界本来就是由无数琐事串成。
“你的外公、外婆都出身大家族,外婆上过洋学堂,会讲英文,外公是很有名气的工程师,可他们的两个女儿,都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我是因为继父不肯出教育费,你姨妈是因为和继母不和,趁着你外公去外地视察工程,自个把户口本偷出去招了工,这都是你外公一辈子的痛,你听听我和你姨妈的名字,就应该知道你外公对两个女儿寄予了厚望,可我们都让他失望了。他把愿望放在了你身上,临去世前,特意给你留了两万多块,说是给你的大学学费,嘱咐我一定要培养你上大学,还说如果你上了大学,一定要记得去他坟前看他。”
很多年没人和我谈外公了,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又一颗地掉下来。
“两万多块钱就是现在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是几年前?你后外婆趁着你外公病重,把家里的存折全部偷走藏了起来。外公这一辈子过得很坎坷,我和你姨妈不想他临去世仍要目睹亲人争遗产,所以就哄着他说钱都已经拿到了。你外公去世后,你姨妈连本该她继承的一半房产都宣布放弃了,只要了你外公的图稿和藏书,我就只拿来他抄写的《倚天屠龙记》。”妈妈说到了伤心处,也开始哭,“你也别记恨你后外婆,她没有儿女,所以抓钱抓得很牢,我和你姨妈都不怨她,我和你爸爸虽没多少钱,可只要你读的上,我们就是砸锅卖铁都会供你,你只要记住你外公对你的心意就行了。”
妈妈擦干了眼泪,说:“虽然你外公很希望你读大学,但是我不想逼你,你今年也不小了,十五岁的人了,在你这个年龄,我已经进工厂上班,工龄都一年了,你爸爸在铁路上帮人卸煤给自己挣学费,我相信你应该能自己思考,作决定了。如果你还是决定去考技校,我会说服你爸爸,同意你去读技校,将来到了你外公坟前,我会给他解释清楚,是我做妈的无能,是我让他失望了,和你没关系。”
妈妈泣不成声,我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等情绪平复了一些后,说:“给你三天时间思考,考虑清楚后再给我们答案。”
我回了自己的卧室,抱着《倚天屠龙记》躺着床上,眼泪仍然连绵不断地流着。
想了一晚上,脑海里都是外公的音容笑貌。
其实,我很明白妈妈的以退为进,她后面的几句话完全是在激我,但那是外公的心愿,这是我唯一能尽孝的方式。
第二天早上,我走进爸爸妈妈的卧室,和他们说:“我决定去上高中。”
妈妈和爸爸都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爸爸立即去抽屉里拿了一直钢笔给我:“这支笔很贵重,是特意留给你的,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不管你学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自己认可自己就行了,我们不要求你一定能考上大学。”
钢笔上有两行烫金的小字: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
我把钢笔捏在手里:“既然选择了上高中,我一定会考上大学。 我想提一个要求。”
“你说。”
“我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度过高中,我想请你们相信我,给我自由。”
爸爸看着妈妈,妈妈说:“没问题,我们一直都相信你。再说,我和你爸爸本来就没怎么约束过你,你看这栋楼的邻居,谁家管女孩像我们这么管了?就是你妹妹,我都不许她十点过后回家,可你在外面玩到十一点,我们顶多就警告你一下,你爸爸其实心里一直把你当男孩养,一直都不愿拘着你的性子。”
爸爸说:“我十三岁就出来半工半读,靠着在火车站给人卸煤供自己读完中学,我相信我的女儿有能力为自己负责。”
我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他们的卧室。虽然心结已解开,可多年形成的隔阂疏离仍无法消融,大概我永不可能像妹妹那样,搂着爸爸的脖子,趴在妈妈的怀里撒娇,但是……这样就够了。
河边的柳树杨树郁郁葱葱,清晨的风凉爽湿润,有草木的清香。
我坐在河边,脱了鞋子,将脚泡进水里。
闭上眼睛,所有的回忆似乎都在眼前。
五岁,离开外公,回到父母身边。
六岁,上学,又休学。
七岁,在部队的子弟学校借读,认识了晓菲。
八岁,搬家到这个城市,见到了张骏。
九岁,顶撞了赵老师,逃课到游戏机房,遇见了小波。
十岁,和陈劲坐同桌,遇见了高老师。
十一岁,关荷转学到我们班。
十二岁,我和晓菲重逢,遇见了曾红老师。
……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给我的太少,可真静下心来想,我得到的何尝少过?
晓菲的爸爸一直打她妈妈,她面对的是一个暴力家庭;关荷的爸爸很早就死了,关荷需要寄人篱下,察言观色地讨好继父和哥哥姐姐;小波的爸爸早死,妈妈精神失常,经济一直很困窘;林岚虽然父母都有,却又要面临母亲尴尬的婚变,替母亲承受流言飞语;陈松清如此用功地读书,却因为贫穷的家庭,不得不早早扛起家庭的重担。
他们都坚强着,都微笑着,而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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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故事虽落幕,青春不终场!
经过孤独的小学时光,混乱的初中生涯,罗琦琦来到了高中。和所有走过那段岁月的人一样,面对高考的折磨,罗琦琦虽然不情愿,却也无法做到不在乎,学习并不好的她,性格倔强不服输的她,究竟如何才能完成完美转身?
爱情,也是挑战她的另一大命题。她和他又走到了一起,他对她似乎已经倾心,只是她们身后还有一个他。她该如何面对,又该如何选择?
青春期的友情叫人唏嘘和心碎,青春期爱情叫人甜蜜又纠结,世纪末的社会如此复杂,叫人难以理清头绪。罗琦琦和她的同学们,就这样孤独而热闹地,混沌而逐渐清醒地成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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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被沉默埋葬的过去
罗琦琦看了下表,已经七点。
初中部都是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学生已经全部走空。
她站了起来,穿过林荫道,走到乒乓球台旁。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应该被妥善维护过,看不出陈旧的痕迹,至少在罗琦琦的记忆中,和她罚站时,一模一样。
她笑了笑,沿着乒乓球台一侧,进了教学楼,是个拐弯口,左侧应该是教室,右侧应该是老师的办公室。
向右拐后,第一眼就看到英语组的牌子,罗琦琦站在窗户边,弯下身子往里看,不知道聚宝盆是否还在教书。里面拉着窗帘,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放弃了窥视,直接走过办公室,到了教室。
教室倒是看得一清二楚,里面全都变了。
她记得以前教室里挂着蓝色的布窗帘,现在换成了百叶窗;以前没有电扇,现在却有两个大大的吊扇;讲台一侧,多了一台大电视,大概是什么多媒体教学的工具;课桌也全部换了,她记得以前的课桌,桌肚的前面是敞开的,书包从前面塞进去,现在的课桌却是桌面可以打开。大概学生人数少了,每个桌子都分开摆放,没有紧挨在一起的桌子。
罗琦琦笑叹口气,没有同桌,可会丧失很多乐趣的。
她转身从(1)班门前的大门走出去,以前这里是一个有小池塘和小亭子的中国式小园林,现在却全没了,池塘被填掉,小亭子也被扒掉,改成了一个圆盘形的花坛。
一首诗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涌上了心头: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其实,不要说岁岁年年人不同,就连年年岁岁的花都早已经不同了。她四处看着,已经分辨不出,当年她曾站在哪里和林岚、李莘、倪卿聊天。不过,因为楼门的位置没变,所以,她还能大概判断出她和晓菲曾在何处重逢。
闭上眼睛,好似就能看到一个戴着眼镜、梳着马尾巴的女孩,和一个长发披肩的漂亮女孩面对面走着,擦肩而过时,她们的视线也交错而过,步子慢了下来,迟疑着回头,刹那间,脸上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
她们那么快乐、那么兴奋,完全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命运是什么。
罗琦琦猛地睁开眼睛,甩脱了过去的回忆。从另一个楼门,再次走进教学楼,直接上到三楼。
楼道里有说话声和笑声传来,她有些意外,顺着声音走过去,(4)班的后门开着,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里面有三四个学生,正在做板报。
凝视着他们的年轻容颜,她心头有一阵阵的温柔在涌动。
一个学生发现了她,频频回头看她,引得别的学生也回头看,罗琦琦索性走了进去,轻声问:“我看一会儿你们出的板报,可以吗?”
“你是老师?”
“不是。”
几个学生很是莫名其妙,彼此看了一眼,一个男生大大咧咧地说:“那你看吧!”
她站在后门旁的墙壁边,半靠着墙壁,看着他们。
她的目光中有太多眷恋,太多温柔,几个学生大概觉得她太奇怪,都一边工作,一边时不时地打量她一眼。
罗琦琦凝视了他们好一会,才去看他们做的板报。可是,她站的地方太靠近后黑板,角度又太偏,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后黑板上的板报,只能清楚地看到站在黑板前出板报的人。
她愣了一愣,试着把桌子往前推,依旧看不清楚,当年的教室更挤,不可能再前了。她往中间轻轻走了几步,发现越靠近中间,才越是看板报的最佳位置。
罗琦琦又轻轻走回刚才站立的地方,背慢慢地贴靠到墙壁上,从这个角度去看板报,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在黑板前忙碌的男生和女生,她凝视着他们,眼泪慢慢地渗到眼眶里,原来……原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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