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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着我那辆福士,自牛津赶去伦敦,格轰格轰,那车子像是随时会散开来似的,一路上非常惊险,我可以想像我自己站在M1高速公路中央,零下六度,冰棒似地截顺风车……太恐怖了,想想都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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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到了伦敦,我应当考虑换一辆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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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站在门口欢迎我,穿着时兴的黑嘉玛貂皮,面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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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车上前拥抱她,抚摸她的大衣袖子,"哗",我说,"这件衣服够我吃一辈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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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拍开我的手,"罗震中,你真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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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可以说一个负有重要使命的人'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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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听懂你那口赘牙结舌的国语,你干脆漂白皮肤做洋人算了。"她白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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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仆过来替我挽起箱子。他说:"少爷,你那辆车,啧啧啧。"他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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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白我一眼,"你知道他开什么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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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这年头,连男仆都开劳斯,咱们这些正牌少爷,才不得不别出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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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滑稽啊。"她把我推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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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炉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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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下雪吗?"我问,"这种冷的天气,下雪反而好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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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自书房走出来,"三少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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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装腔作势地站起来:"三少爷来了,他的剑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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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没好气,"你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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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女仆倒给我的威士忌加苏打,喝一口。"有什么要紧的事?"我问,"说了好放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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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的事你知道了?"小姐姐懊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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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说,"他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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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关心?"大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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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什么?"我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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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了婚怎么样?"小姐姐厉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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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装作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我夸张地吸进一口气,"我们的后母会待我们如白雪公主?啊,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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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连大姐都生气了,"罗震中,你正经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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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打招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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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震中,你这个人,糊里糊涂就一辈子。"小姐姐说,"亏你还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你打算怎么样?一辈子就在牛津这种小镇里做神经书状元?你太没出息了,告诉你,父亲婚后,家产全部落在那女人手中,到时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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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这种事?"我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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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会有?"大姐瞪着我,"父亲什么年龄?都五十九了,他还结婚,简直就是碰到了狐狸精,我们还不早作打算,真要到火烧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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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愕然,"狐狸精这回事……在小说中我读到过,这真是……"我搓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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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叹口气,"我看算了,咱们老姐妹俩也不必在这事上伤脑筋,正牌皇帝不急太监急,咱们的兄弟都快成白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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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我怎么样?"我反问,"找个茅山道士祭起法宝,与那狐狸精拼个你死我活,逼她显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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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你可以回到爹爹身边去,爹爹年年等你回家,你不是不知道。这十年来,你不停推搪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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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外国的生活比较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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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钱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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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缺少什么,"我说,"我自给自足,我乐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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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爹爹的事业很快要落到别人手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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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我不关心,那是爹爹的事业,不是我们的事业,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为了我爹爹的事业,这件事远在十年前我已经与他说清楚了,也已获得他的谅解。老子的事业,不一定由儿子去继承,外边有许多能干有为的年轻人,他们都能够做我父亲的好帮手。爹爹今年五十九岁,他尚能找到他所爱的女人,真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我替他庆幸,"我停一停,"至于那个女人是否一只狐狸精,我们不必替他担心,只要他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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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冷笑连连,"听听这么明理的孝顺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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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姐姐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说,"在这种事上,我自问是很豁达的,你们不必替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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