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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打一会儿瞌睡,也可以看一会儿四周的陌生人。我曾写过一篇叫《地铁情人》的短篇小说,大意是一个略显憔悴的美丽女人总是在人民广场上坐末班地铁时遇见一个干净整洁浑身有烟草味,香氛味,空调味的白领男士,他们从不说话,但无形中已有某种默契的感情存在,有时碰到一个人没有出现,另有一个人就会莫名地惆怅失落。直到有一天,因大冷下雪,车厢里地面湿滑,一个摇晃使女人自然而然地滑到了男人的怀里,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四周的人也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常,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着,男人没有在他应该下去的站台下车。他跟这女人同时在终点站下车。在深夜的站台上吻了她,然后像真正的白领绅士那样向她道晚安,他走了。在考虑这个结尾时我颇费周折,我不知道是让那个男人与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身体的亲密接触妥当,还是让他们上床成为亲密爱人更会满足读者的审美心理倾向。
结果这个故事在一本时尚杂志上发表后引发了不少白领丽人的反响,我的表姐朱砂代表她的几个同事对我的中庸折衷主义的结尾表示不满,“你应该让他们一点也不接触或者就彻底放纵心底的激情,可他吻了她一下,又彬彬有礼地告别扔下她一个人,这算什么呢?感觉像隔靴搔痒,不清不爽的,比霉雨天还难受。我们都能想象到他们两个人分开后会在各自家中的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现在的爱情故事都如此令人失望。”那时朱砂还没与前夫离婚,但已处于半悬于空中四处不着落的尴尬境地,她的前夫是她的大学同班同学。这几年下来他们彼此熟到没有一点新鲜感的地步,像左手与右手一样熟。
朱砂和几乎所有的白领女性一样在端庄娴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敏感而丰富的心,她们往往对自己的事业恪守职责,一丝不苟,对自己的私人生活亦抱有很高的要求,她们竭力朝心目中的现代独立新女性形象靠拢,即自信、有钱、有魅力。她们有更大的选择属于自己的生活的余地,她们喜欢爱立信广告中刘德华的一句话:“一切尽在掌握中”,也欣赏de beers广告中手戴钻戒散发自信笑容的职业女性形象,画外音是抒情的男中音,“是自信在闪烁,是魅力在闪光。”
末班车缓缓驶进了站台,在跨进车厢的时刻,我嗅到了一股好闻的男性的体味,正是我在《地铁情人》中描写的那样,“从他身上飘来混合着烟草味、香氛味、空调味和体味的气息,这股迷人的气息让她微微觉得头晕。”我情不自禁地扭头打量四周,我想小说中的人物真的要在小说作者面前自动现身了吗?可我无法确定刚才那气息从四周的男性中的哪一位身上散发,我放弃了这浪漫的念头,但的的确确地感觉到了城市生活中(尤其是夜晚)无处不在的细微摇曳着淡淡的美与淡淡的神秘感。
二十三、来自西班牙的母亲
你永远听不见我说话,
你只是看见我穿的衣服,或者关心得更多的,
是我的头发的颜色,
每一个故事都有两面,我和开始时不一样了。
——公共形象有限公司乐队
“逐渐炎热的天气,蝉在老租界区的杨树上吱吱鸣叫,沾着灰尘和汽车尾气的石阶通向这个城市中那些秘密花园,古老豪宅和幽深莫测的昼伏夜出的时髦人群。高跟鞋走过长着青苔的弄堂,走过矗立着摩登大厦的街道,走过东南西北的梦境,咯噔咯噔的敲击声是这城市耳朵里最完美的物质回音。……”
在没有预兆的下午,我刚写下上述一段诗意的文字,门外传来清晰的鞋跟击地的脚步声,接着是低低的有节制的敲门声。一个陌生中年女人敲开了我的门。
她那身过于精致的打扮和卷着舌头带浓重异域色彩的口音,使我一瞬间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是谁。“毕天天他不在吗?”她表情复杂地打量了我几秒钟,露出微笑,“你就是coco吧。”
我下意识地理了理披散在肩头的头发,手背上还有一两点墨水的黑色污渍,更要命的是我只穿了一件又薄又短的睡裙,透过白色的纤绵布面任何视力在0.5以上的人都可以察觉到我里面什么也没穿。我双手相叠,放在肚子上,尽量装作一切都很正常,把她请进了屋,然后钻迸洗手间以最快的速度从洗衣机里取出昨晚刚换下的内裤穿上,只能这样将就啦。对着镜子扎起头发,检查脸部是否有异,我从没有想过天天的母亲会这样突然地出现在这个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