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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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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轻拽他的衬衫袖子:“还是我守着吧。”他熬下去不是个法子。
 
    傅侗文没回头:“再等等。”
 
    他将唱片摆妥当,身子倚靠过来,胳膊搭到她肩后头:“小子云的《文昭关》。”
 
    胡琴声骤起。那里头的人行腔曲折,一句句顿挫入耳。
 
    他的两指轻刮在她的肩上,来来去去,穿着拖鞋的脚在打着点,眼望着唱片机。从她这里瞧,他眼里有浮光。
 
    “你在北京也是这样的吗?”
 
    他被她的声引过来:“会怎样?”
 
    “这样。”她指唱片机。她认识的傅侗文是在海上的,新式的,留洋的新派男人。那深宅大院里的他,影影绰绰,早没了具体的轮廓,只记得咳嗽,雨,雕花灯笼。
 
    他笑:“我听戏要去百顺胡同,自己听会显落寞,家人也会认为我病了。”
 
    浸于声色犬马,傅老三是这样的。
 
    昏黄的灯光下,他端详她的脸:“回去后,你会不喜欢三哥的。”
 
    “不会。”她下意识反驳,回的太快,凸显出心急来。
 
    傅侗文的脸已经过来,想要吻,又迟迟不动。
 
    柜子上,景泰蓝镶的玻璃罩子里有个时钟,正指到三点。叮叮当当敲了三声。
 
    这样巧,逗得他笑了,这回换了口气,玩味多了:“被女朋友不喜欢也很惨,你要想分手,不要让我知道。偷偷地走,留个念想,让我以为你会回来。”
 
    这一句完了,唱片里正是那句——
 
    “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本就是装落寞可怜的话,被这戏文陪衬的,更显哀戚。
 
    “……我没说要分手。”沈奚被他说的更心急了。
 
    傅侗文笑,人挨近了,又想去吻她。
 
    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马上警觉了,关上留声机。
 
    她要起身,被他用手按在膝盖上,阻止了动作。哪怕真是危险到来,也用不到她一个女孩子做什么。
 
    脚步近了,停下。
 
    “侗文,我。”是谭庆项。
 
    “谭先生!”沈奚欣喜去开门,将人放进来。
 
    谭庆项浑身湿透了,满裤腿的泥,走几步,就留几步的印子。手里的毛巾估计是楼下拿上来的,胡乱擦着头发和脸:“长堤、西濠口、下西关、澳口,全淹了。我是出了大价钱,让人帮我逃过来的,”他喘息,将眼镜戴上,“浮尸都是从身边飘过去的,太可怕了这洪水*。”
 
    他们的行李都在船上,沈奚见他这样子不行,下楼去问老翁要了衣裳来,给谭庆项。衣裳都拿到楼下去,先洗了。
 
    她忙活完回来,谭庆项换上了灰褂子,光着脚踩在地上。滑稽的要命。
 
    “我怕你们被困在十三行,拼命想过去,出多少钱都没人肯,”谭庆项心有余悸,看了眼表,“那里起大火了,街上是洪水,屋子联排的烧,没地方逃。”
 
    那太可怜了,下午茶楼挤那许多人,在避洪水……
 
    又是十三行,又是一场大火。她恍惚听,好似面前是父亲,他在着讲咸丰六年的大火。
 
    两人说了一小时。
 
    沈奚和谭庆项都坚持让傅侗文先休息,把人劝上床,在门外又聊了许久。
 
    谭庆项虚掩上门:“我出去看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不。”
 
    这也是她想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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