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梦—商采薇
清晓恻然地看着她。“傻孩子,”他低柔而苍凉地说,“‘永远’这个词你用大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永恒’‘千古’之事啊。对于我们这些草芥之民来说,只要长久地守在相爱的人身边,一生都陪伴着他,就是一种难得的福气了。”
沁蕊惊讶地看着清晓。他又瘦了,脸色也比以前更苍白了,而那深邃的眼睛也显得更黑更亮了,眼底中除了那抹隐含的忧郁外,又多了几分莫名的苍凉。可是他看着沁蕊的目光,依然温暖而明亮,依然给人以安慰和希望。“清晓,”她心疼地抚摩着他苍白而消瘦的脸,“别太累着自己,适当放松一下,多吃点饭,多睡点觉。我不要看到你继续苍白消瘦下去,我会受不了的,会——心痛的。”
清晓猝然握住了沁蕊抚摩着他的手。他的眼角有几分湿润,唇边浮起一个好温柔好温柔的笑。“放心,”他哑声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仅仅为了你,我也不能虐待自己啊。”
沁蕊放下了心,她相信清晓,他说不会虐待自己,就真的不会虐待。“我走了,”她轻快地说,“天阳还在他的公寓里等着我呢。”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沁蕊!”清晓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后面叫住了她。
沁蕊诧异地回过头来。于是,她发现清晓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避开了沁蕊的目光,把脸转向了别处,仿佛非常尴尬,也非常的难为情。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嗫嚅着,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声音是困难而艰涩的:
“如果……如果……丁天阳,他,他在出国前,对你提出……提出……那个……”他的脸更红了,额头冒着汗,似乎在困难地,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语句。沁蕊困惑地看着他:“清晓,你究竟想说什么呀?”
“我是说……是说……”他的脸已经红得像烙铁了,头也深深地低了下去,思忖片刻后,他终于咬着牙,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神态,流水般地脱口而出:“如果他,他在出国前向你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千万不要答应。”
沁蕊突然感到身子发软,软得几乎站不住了,脸上也热辣辣的,大概比清晓的脸还要红。天!清晓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也不该听到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只能由母亲的嘴说出来,只能母亲对女儿去说。可是,她没有母亲了。而清晓,一个年轻的,没有结婚的,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子,却在一份尴尬的呵护中,为她尽着一个母亲的职责。她从睫毛的缝隙里看着清晓。他依然低着头,神色中混合着尴尬、忸怩、羞惭……几千几百中难以描述的神态,可就是找不到后悔。沁蕊突然深深地体会到,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难以启齿的话,需要多么罕见的勇气。而这勇气的来源,则是一种深得无法测量的爱,那种超越了哥哥,超越了父亲,甚至超越了母亲的爱。原来,亲情般的爱,也可以如此之深。这样的深情,第一次让她的心潮澎湃起来。“清晓,”她说,甚至不敢去偷看他,“谢谢你的提醒。我……我会记住的。”
说完,她飞快地打开门,用最快的速度跑下了楼,跑出了教师住宅区,直到跑出很远,她才停下了脚步。她的心脏仍然在砰评地跳动着,脸上依然发烧般地火烫。
暑假,沁蕊和丁天阳终于来到了西安。他们是乘飞机去的,因为丁天阳说自己不习惯乘火车,丁太太也怕儿子遭罪。一路上,丁天阳十分兴奋,沁蕊却一直忐忑不安。在电话里,她只告诉爸爸要和男朋友一起来,却没有勇气告诉那个“男朋友”究竟是谁。不知怎么的,“和清晓分手”这句话,她就是说不出口。而另一方面,她也没有告诉丁天阳清晓曾经以她“男朋友”的身份来过西安,并在她家里住了整整一个月。她知道,丁天阳如果听到这件事,心中绝对不会没有一点芥蒂的。可是如今,爸爸和丁天阳这两个不知情的人就要见面了。他们见面时会发生什么?爸爸如果问起清晓来该怎么办?清晓对爸爸,对全家都那么好,如果得知自己与清晓“分手”了,爸爸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接纳丁天阳?而且,自己又怎么向父亲解释“分手”的原因呢?她不能把责任推给清晓,他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如果说自己“变心”了呢?天!她从来没有把清晓当作男朋友,从来没有把“心”给过他啊!而且,这个理由会不会让爸爸更生气呢?沁蕊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她开始后悔不如在来西安之前,就索性把所有的事情和爸爸谈清楚了。如今,她就像一个坐在火药桶上的人,恐惧地看着导火线上的捻子越烧越短,那可怕的火星一步步地逼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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