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
秦如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采薇却紧张起来。秦老师,是他送自己到医院的吗?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不怕被发现,被怀疑吗?她看了一眼秦如晋,他也正在看着她,目光是温柔而怜惜的。采薇心中一动,刚想说点什么,身边的张大夫抢先开口了:
"你病了多长时间了?"语气是严肃的,还带着强烈的不满。
"从上星期日开始发烧。"采薇说。一旁的秦如晋猛地一颤。"星期日?"他下意识地重复着。
"星期日?"张大夫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不要命了?发了五天烧,还不来医院看病,也不在寝室好好休息,我都奇怪,你居然没有烧成肺炎脑炎。"
采薇虚弱地笑了:"我,我怕耽误课。"
"学知识也不能不要命啊!"张大夫依然毫不客气,看来她是真动怒了,"更可气的是,这么冷的天,你不在教室呆着,偏偏像个傻瓜似的在校园里乱转,找死啊?结果怎样?
昏到了吧?如果不是秦主任看见了你,把你送到医院里,兴许你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
哦,原来是这样。采薇明白了,秦如晋又说起了高明的"实话"。这种高明的实话,采薇已经领教了不止一次了。他当官四年居然没说过违心话,大概全是靠这种高明的实话吧。突然间,采薇又感到一阵辛酸,秦如晋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妻子一起去赏梅,而和自己在菩提树下的约会,却永远是秘密的地下活动。她看了一眼秦如晋,他正懊悔地低着头,采薇猛地一惊,张大夫的话,给秦如晋的震动,比给自己的震动要大得多,因为,她之所以不要命的在校园里"乱转",正是为了他。
"秦主任,"一旁的小护士说,"这孩子已经没事了,天也不早了,您也该回家了。我们会把她照顾好的。"
"没关系,"秦如晋固执地说,"反正我今晚没什么事,等她把这瓶药打完了,我送她回寝室,然后再回家。"
不对啊?采薇恍惚地想着。今晚秦老师没事?他不是要赶火车吗?天色不早了,不早了?她突然问张大夫:"大夫,现在几点了?"
"七点四十。"张大夫看了一眼表。
"啊--"采薇轻声喊了起来。她看着秦如晋,刚要说什么,却看见他轻轻摇着头,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采薇闭上了嘴,什么都明白了。为了她,秦老师居然放弃了那个重要的学术会议。一时间,在感到歉意的同时,她那一直落寞而失意的心中,终于融进些许的感动和欣慰。原来,她在秦老师的心中,并不是那样无足轻重,甚至于,还可能有一定的分量。而这份感动和欣慰,使她心中的歉意更深了。
"我很抱歉,秦老师,"她终于说了出来,"我......耽误了您很多时间。"
秦如晋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瑟缩了一下,马上又挺直了脊背。他祈求而苦恼地看了一眼采薇,采薇马上知道自己说错了。她真心实意地抱歉,反而成了对秦如晋的嘲笑与讽刺。采薇明白了,秦如晋一直都在懊悔,他认为采薇昏到的全部责任在他身上。其实,他又何尝做错了什么?
一瓶药很快地打完了。采薇勉强坐正身子,依旧摇摇晃晃的。她挣扎着站起身来,突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秦如晋马上把她按在床上,然后说:"算了,我背你回去。"
"别,秦老师,"采薇慌忙说,"我能走。"
"行了,别逞能了!"秦如晋的口气中忽然带着一种压制不住的粗鲁。采薇只好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张大夫和那名小护士都笑了,张大夫边笑边说:"秦主任,我真不敢相信,您对学生那么好,他们怎么还管您叫‘活阎王'呢?"
秦如晋苦笑着摇了摇头:"也许,学生说的,在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
采薇忽然觉得秦老师话中有话。可没等她说什么,秦如晋已经背着她,大踏步地离开了医院。伏在他宽阔厚实的脊背上,采薇感到温暖和踏实,而嗅到那男性的气息,她又感到一阵迷乱。
来到寝室里,秦如晋把采薇轻轻地放在床上,又轻轻地给她脱去鞋子,盖好棉被。他知道,一年以前,也是在这张床上,也有人做着和他相同的事情,只不过,当时,躺在床上的是他,做这些事情的,是现在那个他正在照顾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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