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起安跟上来,看郭绍伦的样子,道:“郭副官,什么时候到的?”郭绍伦一面拿眼溜着走在前面的萧北辰,一面回唐起安的话,道:“刚到没一会儿,这一路烽火连天,幸好有史密斯荐任官帮着,才能这么顺利地回来。”
始知麟儿,却是生别
转眼间便走到了里院,满墙的爬山虎抽出了嫩绿的小芽,青石路面上是才融化的雪水,院子里种着两株宫粉梅树,正是开花的时节,冰枝嫩绿,花瓣粉红,满院都浮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暗香。
萧北辰走了几步,忽然站住。
游廊檐上春雪消融,化成清凉的水线,顺着廊檐接连不断地落下来,便好似是从檐下垂下一道道水晶帘幕,林杭景一袭朱青色衣裙,静静地站在廊下,宁静娴雅的面容丝毫未变,眼瞳温和如最清澈的水,亦仿佛是晕染了那粉梅的清香,而披在肩上的云白花披末端的穗状流苏在微风中晃动着,轻柔无声。
只那么一瞬,一切都已不必再说。
萧北辰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嘴唇微微一动,忽地转过身去,竟然一把将站在他一旁的唐起安揪着衣领抓过来,唐起安还茫然不知所措,萧北辰的呼吸都紊乱起来了,脑子里空白一片,心中一阵阵绞痛,好半天才看清自己抓的是唐起安,又甩开他,才扯住了缩在一旁的郭绍伦,已经是火冒三丈,郭绍伦慌道:“总司令,你听我说……”
“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怪不得他!”
那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细润如水,熨贴到他的心里去,他的脊背都是僵硬的,只缓缓地放开郭绍伦,呆站在那里,眼看着前面的粉梅初绽,雪珠消融,那一瞬心跳如擂鼓,却不敢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郭绍伦和唐起安早带着侍卫官退了出去,那寂静的院落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远处的炮声一阵阵地传来,轰轰隆隆,她只是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后,静静地望着他笔挺的背影,浅浅地一笑,柔声道:“你曾说过要守着我一辈子,可是现在算来,最多不过算半生而已,你这还欠着我的呢。”
他乌黑的眼瞳里便是深邃的痛,道:“你可知道我现在……”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我都不怕。”
他终于慢慢地转过头来,望着她柔美的面颊,一如百合般纯净无瑕,他的声音便恍惚如梦一样,就连最真切的呼吸都变得那样漫长渺远,“林杭景,你又何必如此?”
她轻声道:“因为你是南归的父亲!”
他一怔,愕然地看着她,“南归?”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乌黑的双眸,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是,我三年前生下的男孩子,我和你的孩子,萧南归。”
那样一句话,便如惊雷一般在他的耳边炸响。
他的身体无声地一震,刹那间便是五内沸腾,军帽下的一双黑眸倏地一亮,连呼吸都急促紊乱起来,猛然上前来握住了杭景的手腕,手指都无法控制地发抖,那声音竟是哑的,颤的,茫然不知所措的,“我们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他在哪?让我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林杭景心中一阵刀刮过般刺痛,低声道:“他在美国。”
他脸上那极度惊喜的表情刹那间凝固了,握着林杭景手腕的那只手无声地僵在了半空中,就那样呆呆地站了好久,久到无法克制的失望和痛楚彻底地占据了他的身体,他方才缓缓地说道:“这样说来,我竟是见不到他了。”
她心中酸涩,道:“你一定能见到他……”
他忽地开口道:“他长什么样?像我还是像你?是听话还是淘气?三年前……那现在应该是多高?”他的语气竟然是透着激动的欢喜,也不等林杭景回答他,只转过头去,看着爬满了半边院墙的爬山虎,身体竟是抖得,眼瞳里的光芒也是抖得,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嘴里不住地重复念着,“南归、南归、南归……我的孩子……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