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箭步走上去,一把握住了她滚烫的手,那布满血丝的双眸便如被火映了般雪亮,心如擂鼓一般,急促地问道:“谁不能死?你快说,谁不能死?”
他追问的这样惶急,仿佛是失去了理智,只剩下这最后一点疯狂,他已经把自己消耗殆尽,孤注一掷般地等待着她给他一个答案,那足以让他升天堂或者是下地狱般的答案,她脆弱无力躺在那里,眼睫毛被泪水浸的湿黑,贴伏在雪白的肌肤上去,却还有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低不可闻地喃了一句:“……三哥……不能死。”
萧北辰怔怔地看着她的睡容。
他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身体打摆子般地颤着,心仿佛是被什么涨满了,那样暖暖的感觉从心口里溢出来,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便似乎是在瞬间松开了,他俯下身,一言不发地将在昏睡中哭泣的林杭景紧紧地抱在怀里,慢慢地低下头去,那声音是压抑不住地颤,“杭景……我的杭景……”
原来上天还是给了他最后一丝眷顾。
这几日的不眠不休,殚精竭虑,他已经把自己煎熬的简直发了狂,悲恸的仇恨几乎将他整个的吞噬,他的眼里全都是筋疲力尽的血丝,英挺的面孔在幽暗的光线里却是深隽无比,这几日来他只把全部的绝望和隐忍压在心里,那噬心的悲伤宛如暗流汹涌,让他的声音低哑沉缓,“杭景,父亲死了,五弟死了,六弟死了。”
她还无声无息地昏睡着,那房间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这样的时间,是属于他和她的,他靠在那床上,将她温柔地揽在自己的怀里,她的身体很温很软,犹如一个对外界毫无防备的婴儿般,手指微微地蜷缩在他的手心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了,却成了他最后的依靠,最后一个让他可以容许自己软弱下来的地方。
他就这样拥着她,被煎熬压抑的内心里涌起的便是一阵阵温暖的安宁,只把头轻轻地一垂,竟就陷入了睡梦中去。
清晨的时候,郭绍伦还在花汀州楼下的侍卫室里打盹,就听得有脚步声传过来,他一睁眼,就看到了特务处处长叶盛昌推门走进来,脸上却还带着几分喜气与急切,郭绍伦一看叶盛昌那样,就知道是南北和议有了结果,才站起来,叶盛昌便道:“小郭,你倒清闲,还能在这睡一觉,快带我去见少帅。”
郭绍伦看着天刚破晓,从侍卫室里走出来朝着楼上看看,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要说的事儿,是否紧急?”
叶盛昌把脸一阴,道:“这也是你该问的?!”
郭绍伦便道:“少帅已经三四天没有合过眼了,累得不成样,昨晚上才算是睡着了,你要事态紧急,我这就去叫,若是……”他才这样说着,就听得楼上传来脚步声,郭绍伦抬头,就看到萧北辰已经从楼上走下来了,头发上还有着湿淋淋的水珠,显然是刚洗完脸,他一眼看到了叶盛昌,叶盛昌迅速上前一步,立正敬礼道:“少帅,莫参谋长和余老先生传回了信儿,有结果了。”
萧北辰的目光便迅速地雪亮起来,把手一挥,道:“去书房说。”
叶盛昌跟着萧北辰一路进了书房,郭绍伦便带着侍卫室的人站在走廊里,天还才蒙蒙亮,墙上的绿色荷叶罩壁灯发出稀薄的光来,自鸣钟发出滴滴嗒嗒的声响,却更显得周围寂静得很,到了上午十点左右的光景,郭绍伦听到书房内传来萧北辰的声音,“郭绍伦,你进来。”
郭绍伦忙推门走了进去,看书房内烟雾缭绕,叶盛昌坐在沙发上,还在一根接着一根抽着,萧北辰的身体微微前倾,看了看桌上的一张战略地图,目光炯深如炬,抬起头来对郭绍伦道:“你去安排一下,晚上我宴请扶桑公使佐先生,”他说到这里,却又冷冷地一笑,道:“留他在北新这样久的时间,也是时候给他送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