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草
“啊!嘉琪!”
那是多么奇妙的一刻!她曾经希望立即死在他的怀里。“啊!这太可怕!”嘉琪想,张大了眼睛,恐怖的望著费海青,一面向后退著。这太可怕,他,费海青,居然是她的父亲。她转过了头,猛然向大门外狂奔而去。
“嘉琪!停下来!嘉琪!”费海青在后面大叫著。
嘉琪没命的跑著,好像有魔鬼在后面追著她。跑上了山间的小径,她下意识的往情人谷跑去。费海青在后面追了上来,一面高声的叫著:“嘉琪!你停下来!我和你说话!”
嘉琪不顾一切的跑著,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她要避开费海青!情人谷里弥漫著清晨的薄雾,由于昨夜下过雨,地上的草是湿的,谷底的河流里滚著汹涌的河水,发出低低的吼声。她疯狂的跑了过去,站在河边上,费海青赶了过来,她回头望了一眼,立即向河里跳下去。费海青一把拉住了她,铁钳似的胳膊紧紧的箍住了她。她拚命的挣扎著,像个小豹子一般喘著气,他们滚倒在草地上,费海青制伏了她。嘉琪不动的躺在草地上,把头歪在一边,闭上了眼睛,大滴的泪珠从她那黑而长的睫毛底下滚了出来。
“嘉琪,啊,嘉琪!”费海青喃喃的喊,困惑的望著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
四
嘉琪在榕树下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最初的激动过去了,但她仍然不住的呜咽啜泣著,眼泪不断的滚到她的面颊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为了发现自己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还是为了费海青突然成了她的父亲?她心中乱得毫无头绪,只觉得十分伤心。费海青坐在她的身边,默默无语的望著她。嘉琪不敢抬头去看他,她怕见到他那对关怀而怜爱的眼睛,更怕看到他那漂亮而显得年轻的脸。
“嘉琪,”终于,费海青开口了,他轻轻的握起她的一只手,嘉琪立即感到浑身一震。费海青用两只手,紧握著嘉琪的手,小心的说:“我觉得很难过,我认为今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回到这儿来扰乱了你的生活。”
嘉琪把头垂得低低的,新的眼泪又涌出了眼眶。
“嘉琪,你愿意知道我和你母亲的故事吗?”
嘉琪不说话,她想听,但是她也怕听。费海青沉默了一会儿,伤感的说:“说起来,这个故事很简单,如果它发生在别人的身上,我们可以把它当小说看,但发生在我们自己的身上,我们就没有办法很轻松的来叙述了。嘉琪,别哭吧!”
嘉琪仍然在哭,费海青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简单的告诉你吧!我认识你母亲的时候,还只有十八岁,你母亲十七岁。我们同是一个青年话剧团的团员。那时,正是抗日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我们这个剧团在重庆成立了,到处公演抗日话剧。你母亲通常总是饰演女主角,而我饰演男主角,在戏台上既然总以情侣姿态出现,戏台下就难免想入非非。我那时简直是疯狂的爱上了你母亲,可是,你母亲年轻漂亮,追求的人不计其数,她并没有看上我。虽然在年龄上,你母亲比我小一岁,但她却显得比我成熟,在我追求她的时候,她总是戏谑的称呼我作‘小弟弟’或者是‘傻孩子’。我苦苦的追求了你母亲整整一年,你母亲却和我们剧团的导演康先生恋爱了。“嘉琪,你还年轻,不能体会恋爱和失恋的滋味。当你母亲明白的告诉我爱上了康先生时,我几乎疯了。我吞下了整盒火柴的火柴头,又吃了一瓶DDT,想结束我的生命,但我却被救活了。在我住院疗养的时候,剧团解散,你母亲和康先生也宣告同居。“人死过一次,就会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我那时就是这样,明知道在爱情上已完全失败了,我从了军!以后在战场上过了好几年的日子,但是,战火仍然无法让我忘记你母亲,甚至于在我托著枪,和敌人作殊死战时,我眼前依然浮著你母亲的影子。抗战胜利后,我在缅甸附近住了一年,和许多女孩子一起玩过,她们有好几个长得比你母亲还美,而且善解风情。但,我没有办法爱她们,一想起恋爱,就会联想起你母亲。你母亲像是一把锁,锁住了我的感情。假如你看过毛姆所著的《人性枷锁》,你就会了解我的心情。
“抗战胜利后一年,我回到重庆,那时重庆是非常热闹的。我按著旧日的住址去拜访你母亲,没想到扑了一个空,你母亲和康先生都搬走了,不知去向。我留在重庆,做了一个报社的编辑,整天忙于工作,差不多已忘记了你母亲。可是,偏偏在这时候,我却碰到了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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