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江江和徐决先生上车没能抢到行李架,好在两人也没什么东西,都随便塞在座位底下了。于江江缩手缩脚靠着窗,一直努力让自己平静。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成片的农田,不知名的绿色植物葳蕤生长,这安然的景色让于江江的心情缓解了几分。
相比于江江的不适,徐决表现得实在云淡风轻。
“坐票已经很好了,以前每次出来都为了省钱买站票。十几个小时,站得人精疲力竭,在地上都能睡着。”
于江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辛苦。”
徐决低着头,脸上有坦然的笑容:“在山里,几十块钱可以过很久,我节约一点,就能多帮一个孩子上学。”
于江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觉得有些心酸。她能感觉到,徐决先生不是一个坏人。他是一名山村老师,他对孩子都很有耐心,可他却忽略了这个世界上最最需要他有耐心的人,是他的儿子。
盛东是一座四面环山,海拔很高也比较寒冷的县城。到达盛东,没来得及体验一下盛东的风土人情,于江江就和徐决一起坐上了促狭超载的小巴。到了涧水县,两人又转了一趟,最后让于江江到达目的地的,是一辆时速慢的于江江要抓狂的牛车。
于江江从来没有来过这么乡僻的地方,不适感很强烈,但她努力克服,没有在徐决面前表现出来。
徐决创办的小学在涧水县段家村。整个村子穷得一贫如洗,最最宏伟的建筑,一栋l型的四层楼建筑,就是云水学校,这是一所小学到初中混在一起的学校,条件限制,只供就近几个贫困村落的孩子学习。
进了学校,大门玻璃裂缝的公告栏里贴满了从这里毕业的优秀学子。徐决满眼骄傲,如数家珍一样给于江江介绍着他的那些得意门生。于江江能感受到徐决对这所学校倾注的心力,也能感受到他对孩子们的喜爱。
“这里八成的孩子都姓段。”徐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温柔的表情:“这里是段沉妈妈的老家。”
于江江从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猜到。通过段沉的描述,于江江大概能想到,像段曼云这样嫌贫爱富,为了往上爬用尽手段的女人,最不肯承认的,大概就是这样一个“老家”吧。
说真的,于江江其实挺好奇的,像徐决这种淡漠如水翩翩君子的人,怎么会喜欢段曼云那样市侩冷血个性的女人,两个人又怎么会做那么惊世骇俗的事,在那个时代没结婚就有孩子。
于江江想起段曼云说过:“在我觉得爱无价的时候,我曾爱过人,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想想不禁有些欷歔,也许段曼云也曾用无价的爱爱过徐决先生,可物质的世界还是让她离开了徐决先生。
徐决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视线落在操场正中央的升旗台。破旧的五星红旗高高飘扬,蓝得透彻的天空衬托得那旗帜依然鲜红如新。
他轻叹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样,对于江江说:“这所学校,是用曼云的名字命名的。这一辈子,是我对不起她。”
“……”
段曼云和徐决的故事很长很长,长到时光需要回溯到近三十年前。
彼时,徐决是盛东涧水县名门、画家徐东和先生的独子,而段曼云,是段家村里一个普普通通的花季少女。
段曼云家里有六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个,段曼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家里虽然穷,但她一直是最受宠的一个。
也许是恃宠生娇吧,优秀漂亮的段曼云心高气傲,在那个时代,那样的一个村子,十六七岁的段曼云就已经有人给她说亲,她怎么都不肯答应,非要读书,爹妈都拿她没办法,也就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