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死,也可以活,但是绝对不能连累他。”
华永泰沉默了许久许久,终是一声长叹:
“当年,我没能带你离开上海,今天,我也不能带你离开香港。”
华永泰苦笑了一下,“他果然了解你。”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沓证件,递到了阿绣面前。
最上面是一张明早,不,应该是今天早上五点从香港码头开往美国的船票。
阿绣诧异的看向华永泰。
“我来之前,他来找我谈过了,他说假如你愿意,就让我带你回延安,但这个几率微乎其微。如果不能,就拿枪逼着你上船,一切他都安排好了。”
凌晨四点,香港这座摩登城市还在沉睡,一切因隐匿在暗夜之中,看不到方向,东方天幕影影绰绰的微光彷如错觉。
可港口码头早就从沉睡中苏醒,来来去去开船的吆喝声渐渐清晰,一盏盏暖黄色的照明灯让人山人海的渔港灯火通明,深夜出海的渔船陆续归来,喧嚣的鱼市一片热闹非凡。
阿绣此时已经改头换面,她穿着昂贵的皮草大衣,宽檐礼帽下是一张浓妆艳抹看不清五官的脸。她此时的身份是美国驻华战地记者爱德华的法籍华人妻子,此番随丈夫一同回国述职。
她拿着船票和全新的护照与证件,惴惴不安的坐在车子上等待着。
华永泰安排好了一切,重新回到车上。
二人静坐,一时无言。
距离开船还有四十分钟。
经年累月,二人天各一方,只有偶尔在报纸上才能得知彼此的片语只言。不是漠不关心,只是无可奈何。
如今一朝相见,却是最糟糕的时刻,马上就要迎来下一次的离别。
遥遥无期的离别。
“九哥......”
“上船!”
华永泰不用质疑的道:“我不想真的拿枪逼你。”
阿绣低头不语。
华永泰一声长叹,伸手抱了抱她。
他该知道,她是他亲生的妹妹,两人一母同胞,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她的倔强,她的执拗,比他只多不少。
“我十六岁背井离乡,东渡日本,踏上异国土地,从我立志投身革命的那一天,我此生就没有家了。而今山河破碎,国之倾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无论是我,还是...显谊,最后只有你死我亡。而你,只要你活着,哪怕身在异国他乡,也能叫我知道,这世上我还有最后一个亲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平安生活,叫我知道,我过去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做的有意义。阿绣,答应我,好好活着。”
他的同学,他的战友,他的学生,甚至是萧瑜....这些年他为了革命,为了理想,为了布尔什维克主义,究竟牺牲了多少人,失去了多少人,又连累了多少人?连他自己的这条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掉,多少次徘徊生死一线,他对死亡已是坦然接受。可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妹妹,他希望她能好好活着,活到最后,替他来亲眼看见光明到来的那一天!
“好。”
阿绣缓缓点头,泪水溢出眼眶,她将头轻轻靠在哥哥的肩头,轻声道:
“九哥,你保重。”
远洋轮渡的笛声悠悠长鸣,阿绣站在舷梯上,回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看了一眼人群之中那唯一为她送行之人的模糊背影。
此日一别故土,去国还乡,今后山高水长,天各一方。
愿战火终会熄灭,愿胜利属于祖国,愿山花明日烂漫,愿他们今生今世还有相见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1.二少不能出面,二小姐已经被扣上通敌叛党的罪名,只不过没有确凿证据。而阿绣是华永泰的妹妹,二少一出面两个人都会折进去,除非从此亡命天涯,或者一起去延安,但是二小姐是一定会被连累的,所以二少一定不能出面,这是个死局,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