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到了中午, 萧瑜便留在这里用餐,康雅聆自幼在外国长大,习惯西餐, 于是午餐上的都是西式佳肴。
康雅聆在就餐前又去换了一身衣裳,萧瑜初时还没察觉,后来细看之下才发现,两者是一模一样的颜色款式,唯有绣花不同。方才那件是牡丹含苞,此时这件是牡丹初绽,到了晚间大概还有一件牡丹盛放,与时辰相应。
康雅聆偏爱旗袍,萧瑜觉得她那衣橱里面浩如烟海的旗袍,大概能称得上世界之最。康雅聆的数位御用裁缝中,就有一位专门为她做旗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休息,两三天就能做好一件,萧瑜每次来的时候都能遇见有新做好的旗袍送来。
权势滔天,又耽于享乐,雅聆夫人的天价置装费一直是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有谣言盛传,其生活之奢侈,衣服穿过一次便丢弃,一天之内换五条真丝床单云云。
前者有待商榷,后者却是略有些冤枉。萧瑜清楚的知道,康家三姐妹或多或少都患有遗传的荨麻疹疾病,康雅聆最严重,她对棉织品,人工丝绸等多种东西都过敏,一旦触碰周身就出现红肿的风疹块,遭罪极了。
吃饭时,康雅聆忽而想起了什么,对萧瑜道:“正好你回来了,明日陪我去西安走一趟。”
“去西安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西北剿总的事。”康雅聆轻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寿宴之上少帅就因此和委员长起了冲突,这段时间矛盾愈演愈烈。昨天少帅发电报说部下不稳,势难支撑,请委员长前往西安训话。”
萧瑜面上不动声色,垂下眼眸,敛下情绪,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张少帅是东北军领袖,九一八以后奉命不抵抗政策撤出东北,此后山海关、热河节节败退,最后只得率军驻扎西北剿匪。无奈仍是战局失利,双方不得已停战。
自年初以来,少帅多次向委员长请缨抗战,均被驳回,委员长强令其剿匪,两人数次大吵。
萧瑜试探问道:“聆姨对少帅的主张如何看?”
“他立功心切,想一洗丢了东三省的耻辱,可惜用错了法子。须知委员长的心腹大患在内不在外,如此恐怕适得其反。”康雅聆无奈摇头:“他的脾气我最晓得,上次就同委员长闹得不欢而散,这次倘若我不随行,他们两个一时冲动,保不齐闹出什么岔子,我去从中调停,双方不至于闹得太僵。”
萧瑜知道康雅聆此言非虚,溯及过往,少帅确实同康雅聆交情匪浅。十多年前,东北军初入上海时,二人便相识了,一个风流公子,一个名门淑女,在十里洋场出双入对,约会频频。当时甚至盛传,二人会终成眷属,奈何使君有妇,最后终是不了了之。
若是康雅聆此次随行,那么少帅与委员长之间的矛盾能够就此化解也说不定。
萧瑜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罗宋汤,却根本食不知味,捏着调羹的手心冒汗,指骨用力得泛白。
她想起之前和华永泰夜半谈话,她问他:
“华教官,你说如今的情形,前狼后虎,大敌当前,两党究竟还有没有可能握手言和,一致抗日?”
华永泰思索片刻,缓缓吐出了一个字:“有!”
“那么转机何在?”
“转机,或许就在西北。”
今年四月,少帅曾经秘密会见延安方面的代表,双方正式签订了《抗日救国协定》。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昔日一首《哀沈阳》传诵一时,那拱手让土的风流少帅,此番许是真的坚定一雪前耻,立誓抗日救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