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翠歌一身宝石蓝绸缎的旗袍,坐在桌边,顶着一头惨淡的小卷,嫌弃的打量凤姑。其他四位太太各坐一边,或事不关己,或幸灾乐祸看好戏。
大太太发话:“凤姑,你实话实说,能不能梳这样的头?”
翠歌冷笑一声:“小地方乡巴佬也见过世面?”
凤姑不卑不亢道:“回太太话,这样的卷发确实稀奇,可也不是不能梳,太太知道我凤姑空凭一双手也能梳出卷发来,可是真不巧,我刚刚做饭划伤了手,怕是会弄脏了翠歌姑娘的头发。”
说完她伸出手了,果然见那双白胖灵巧的手上横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阿绣站在旁边吓了一跳,刚刚还好好的,晚上做饭时凤姑明明一手没伸。她抬头仔细看了看,发现凤姑今早插在发髻上的那只银钗不见了。
大太太隐去了一丝笑意,佯怒道:“你早不伤晚不伤,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伤?现在怎么好,老爷的贵客马上就到了,没了翠歌,这宴席还怎么开场?”
翠歌扬手就把茶杯摔在了地上,气道:“不用演戏了,我看你们就是合伙来欺负我,我去告诉老爷!”
“翠歌姑娘别急!”凤姑缓缓道:“我是不能动手,可是阿绣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的本事她都会,她梳我在一边看着也是一样的。”
阿绣骤然被点了名,猛地抬头,发现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不由得退后一步,无助的看向凤姑:
“凤姑,我......”
大太太不像其他姨太,到底知道今晚宴席事关重大,虽然心里不痛快,但终究是退了一步,顺着凤姑的台阶下来,吩咐道:“既然这样,那就阿绣你来梳吧。”
凤姑把阿绣拉到身边悄声道:“傻姑娘,现在只有你来梳才能解这个局,平了大太太和翠歌的怒气,你是不是想我手上那道伤白受?别怕,我看着你,就像我平常教你那样。阿绣,你总是要出师的,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走的路还长着呢。”
阿绣抬头,看见凤姑脸上的凝重表情,有些害怕,也有些不解,有些念头一闪而过,她只觉得有些事情在这一刻开始变得不一样,她就要失去什么,离开什么,可她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阿绣,凤姑说的对,你总是要出师的!
“好,我梳。”
凤姑驳了翠歌面子,给了大太太面子,又给自己留了后路。阿绣来梳头,既救了急,也暗示着翠歌即便进了门,也终究比大太太低一等,一场风波就这么被轻易化解了。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阿绣看不懂,她只是尽全力克制住发抖的手,回想平日里凤姑做的每一步,梳子沾刨花水疏通,左右固定头发,双手沾水,就这么一点,一点,推出波浪卷发,然后收拢,压花。
一头城里最摩登的手推波浪纹就成型了。
阿绣退开一步,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翠歌对着镜子左右照照,倒也没为难她,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声:“还行吧。”
往常阿绣都一声不吭跟着凤姑,今日大太太才正眼看了一下这个小姑娘,问凤姑:
“你这外甥女儿多大了?”
凤姑回:“十四。”
“可许了人家?”
“还没有。”
大太太点了点头:“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随后大太太赏了二人用晚饭,后厨偏厅里,凤姑有些心不在焉,阿绣几次想和她说什么,她都没有理会。
终于,凤姑放下碗筷,“阿绣,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你一会儿吃完就一个人回家吧,晚上拴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