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红豆
初蕾感动的看着母亲,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握住了母亲的手。念苹又对她笑了笑,这笑容竟有些羞涩。
“很不可解的一件事发生了,我不恨她,不怨她,当时,就有种奇怪的友谊,在我们之间产生了。我们谈了一会儿,无法得到结论。当晚,你爸爸回来,我告诉他,我已见过慕裳,而且同意离婚了。”初蕾不自觉的蹙了一下眉,双手捧住了牛奶杯,彷佛要从杯子里寻求温暖似的。“你爸爸楞了,立刻,他抱住了我,一叠连声的对我喊出几千几万个‘不’字!他说:二十几年的婚姻生活,既无法一刀斩断,失而复得的女儿,会成为我们永久的联系!他说他不要离婚了。我问他又如何处置慕裳?他呆了很久,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薄命怜她甘作妾!’于是,我哭了,你爸爸也流泪了。”她停了停,凝视着初蕾,半晌,才又说下去:“或者,这个世界和法律,甚至世俗的观念,都不允许一个男人同时有两个女人,但是,仔细想想看,在这社会上,几个男人是真正只有一个女人的?我为什么该恨慕裳呢?只因为她和我有共同的鉴赏力,我们爱了同一个男人!许多观念,都是人为的。古时候,一个男人三妻四妾,往往深闺中也一团和气,我既然生来不是海洋,总应该有容忍海洋的气度。”她又停了停,对初蕾温和的微笑着。“或者,我和你父亲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或者,还会有意外的变化,我不知道,但是,目前,我过得很心安理得,所以,希望你也能了解,能接受它。”初蕾放下了牛奶杯,她深深的望着母亲,然后,用胳膊紧拥着念苹的脖子,她低低的说:
“妈妈,我爱你!”然后,她们之间,就不再谈起慕裳了。
有一天,初蕾淡淡的问了句:
“雨婷怎样了?”“她吗?”念苹微笑着。“你把她治好了!”
“我把她治好了?”初蕾愕然的。
“据说,她在你面前晕倒,你给了她一顿狠狠的痛骂,又说她有心理变态,精神分裂症什么的。她这一生,从没有人敢正面对她说这种话,你这一骂,反而把她骂醒了。她现在正努力在改变自己,勤练钢琴和声乐,预备暑假里去考音乐专科学校。”“哦!”初蕾怔了怔。“致中跟她还是很好吧?”她淡淡的问。“听说很好。梁家——经过这次大事,都很受影响,致中也成熟多了,不再那么跋扈了。我想——他终于可以稳定下来了,何况,雨婷对于他,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的,雨婷是他需要的典型。”初蕾默然片刻,低声自语了一句:
“她是他的海洋。”“你说什么?”念苹没听清楚。
“没什么。”初蕾疲倦的躺了下来。轻叹了一声。“这下,是各得其所了,只除了……”她又叹了口气,阖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四月底,天气热了,太阳整日绚烂的照射着。初蕾已恢复了大半,她可以下床行动,也常到花园里晒晒太阳。当她还没有去看致文之前,致秀却先来看她了。
那是一个下午,她坐在花园里,正对着满园的春色发呆。自从病后,初蕾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安静,不说话,不笑,常常独自一坐好几小时,只是默默的沉思。致秀的来访,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意外和震动。
“致秀,致秀,”她抓着致秀的手,热烈的摇撼着。“我以为你不要理我了,我以为你们全家都跟我生气了!我……我……我闯了这样一个滔天大祸!”
致秀这才惊觉到,他们统统忽略了一件事,谁也没有告诉过她,梁家对于这件事的反应。原来,她除了哀伤致文的病体之外,还在自责自恨,自怨自艾中。
“初蕾,你怎么想的?”致秀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初蕾身边,热情的、激动的说:“我们没有任何人怪你,爸爸说得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事怎能怪你呢?又不是你拉着大哥跳河的,是他自己往下跳的!”
“还是怪我!都怪我!全怪我!”初蕾叫了起来:“致秀,你不知道,我打电话叫他来,我拉着他去杜家,我对他又吼又叫……如果我不打电话给他,如果我不拉他去杜家,如果我不神经发作去跳河……哦!”她用手抱着头。“人生最悲哀的事,就是你做一件事的时候,永远不会料到这事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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