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红豆
“初蕾,你醒醒吧!你别糊涂吧!他听不见,他真的听不见呀!”她后悔了,后悔拿什么信笺、红豆,和小诗来。她含泪叫:“我不知道你是这样子!我不该把那些东西拿来!我真傻!我不该把那些东西拿来!”
“你该的!”初蕾清清楚楚的说。“信是写给我的,小诗为我作的,红豆为我藏的,为什么不该给我?”她又往大门外走:“我们找他去!”“夏伯母!”致秀大叫。
念苹慌慌张张的赶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她问。为了让她们这一对闺中腻友谈点知心话,她一直很识趣的躲在屋里。
“夏伯母,”致秀求教的说:“她要去找我大哥!你劝她进去吧!”
初蕾抬起头来,坚定的看着母亲。
“妈,”她冷静的,清晰的,稳定的说:“你知道,我一直要去看他!我已经好了,我不发烧了,我很健康了,我可以去看他了!”念苹注视着女儿,她眼里慢慢的充盈了泪水。点点头,她对致秀说:“你让她去吧!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可是……可是……”致秀含泪跺脚:“伯母,您怎能让她去?大哥现在的样子……她看了……她看了……她看了非伤心不可!她病得东倒西歪的,何苦去受这个罪?初蕾,你就别去吧!”初蕾定定的看着致秀。
“他确实还活着,是吗?”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是的。‘仅仅’是活着。”致秀特别强调了“仅仅”两个字。“那就行了。”她又往门外走。
致秀甩了甩头,豁出去了,她伸手抓住初蕾。
“好,我们去!”她说:“但是,初蕾,请你记住,大哥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以前的风度翩翩,都成过去式了。”
初蕾站住了,凝视致秀:
“他现在很丑吗?”“是的。”她展然而笑了。“那就不要紧了。”她说,如释重负似的。
“什么不要紧了?”致秀听不懂。“我现在也很丑,”她低语:“我一直怕他看了不喜欢,如果他也很丑,咱们就扯平了。”
致秀呆住了,她是完全呆住了。“怕他看了不喜欢”,天哪!讲了半天,她还以为他能“看”吗?
18
初蕾和致秀赶到梁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初蕾一路上都很兴奋,反常的兴奋,不止兴奋,她还相当激动。可是,她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用那对特别闪亮的眼睛闪烁着去看致秀,然后又用她那发热的手,紧紧的握着致秀。她不时给致秀一个可爱的微笑,似乎在对致秀说:
“你放心,我不会再闯祸了!”
但,她这微笑,却使致秀更加担心了。她真不知道,把初蕾带回家来,到底是智还是不智?
在梁家门口,她们才跨下计程车,就和刚下班回家的致中撞了个正着。自从杜家事件以后,初蕾和梁家的人就都没见过面。致中倏然见到初蕾,就不由自主的一楞。不论怎么说,当初他和初蕾玩过好过,初蕾那日大闹杜家,终于造成难以挽回的大祸,他总是原因之一,事后,他也深引为咎。现在,突然和初蕾重逢,他就有些慌乱、惶惑,甚至手足失措起来。初蕾却迳直走向了他,她微仰着头,很文静,很自然,很深沉的注视着他。低低的说了一句:
“致中,好久没见了。”
致中的不安更扩大了,他望着面前这张脸,她瘦了,瘦得整个下巴尖尖的,瘦得眼眶凹了下去,瘦得双颊如削……但,她那对闪烁着火焰的眼睛,那因兴奋而布满红晕的面颊,那浑身充斥着的某种热烈的激情,使她仍然周身焕发着光采。她看来那么熟悉,而又那么陌生。两个多月,她似乎已经脱胎换骨。在原有的美丽以外,却又加上了一份近乎成熟的忧郁。“初蕾,”他嗫嚅着。“听说你病得很厉害,恭喜你复元了。”他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很笨拙,那种尴尬和不安的情绪仍然控制着他。她难以觉察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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