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我——知道。”我说,望着石峰,他要说的就是这些?还是——他还隐藏着一些什么秘密?
车子平稳的向前滑行,一阵凉风掠过,阴暗的天空开始飘起细细碎碎的雨丝来。
十一
雨接连下了好几天,天气骤然的转凉了,窗外总是一片迷蒙的雨雾,室内就充满了阴冷和落寞的气氛。秋,不知不觉的深了。连日来,石峰都很忙,早出晚归,回来后就显得特别的疲倦和忧郁。石磊在家停留的时间却逐渐增加了,他开始帮我忙,整理他祖父的手稿。望着他,我就想起小凡,可怜的小凡,可怜的小磊!我说不出心中的感觉。闭上眼睛,我就能幻想童年时代的小磊和小凡,一对天真的孩子,嬉戏于山前水畔,浑然不知人间的忧郁烦恼,和将来会降临的恶运……噢!慈悲的万物之神!这天晚上,石峰走进我的房间,坐在书桌前面,他静静的告诉我:“小凡已经确定是没救了。”
“你请过心脏科的医生?”我问。“是的,好几个医生会诊,她的生命顶多再维持六个月,这就是倪家最后的一代。”
“他们整个家族都是短命的——”我喃喃的说:“这不是诅咒,只是遗传。”他不语,室内很静,只有窗外细碎的雨声。好半天,他长叹了一声,说:“我不明白,生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像小凡,她何苦到这人间来走一趟?宗教总解释生命是神的意旨,那么,神何必安排像小凡这样的生命?何苦?美蘅,你说,这是何苦呢?”
我回答不出来。雨点敲击着玻璃窗,叮叮当当的响着。石峰坐在桌前,桌上的一盏台灯,映亮了他的脸。他划着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支烟,烟蒂上的火光闪闪烁烁的。我看着这一切,心中恍恍惚惚的若有所悟。良久,我说:
“小凡没有白来一趟,别忘了,她爱过。人只要爱过,就没有白活。”“是吗?”石峰用疑问的眼光看着我。
“你看,每个人的生命是不同的,”我辞不达意的想解释我的思想。“但,每个人都会有一分光,一分热,这分光和热就是他的爱心。尽管爱心有多有少,总是会有的,不是吗?有的人可能是一根火柴,燃烧一刹那就熄灭了,有的是一支蜡烛,燃烧得长久一些,有的是一盏灯,有的是炉火,有的是——太阳。”“太阳?”他沉吟的。“是的,这种人他的爱心是用不完的,像太阳,普照大地,广施温暖。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爱心的,多的像太阳,少的像一支火柴,他们都不是白白存在的,都有它的价值,都——燃烧过。”我想,我有些辞不达意,但,石峰显然是了解我了,他深深的注视着我,很久很久没有移开他的目光。然后,他用特殊的声调说:“美蘅……你简直——令人眩惑!”
我的脸蓦然发热,这赞美竟鼓动了我的心,使它快速的跳动起来,我又感到我潜意识中那种期盼和等待的情绪了。我垂下眼帘,竟然呐呐的不知所云:
“你——你在嘲笑我——”
“我吗?”他低喊了一声,骤然走到我的面前,他的一只手握住了我的,他的手心发热,而我的冰冷颤栗,他的眼睛发着光,热烈的盯着我,急促的说:“我嘲笑你?美蘅?从看你的自传起,从在山路上撞了你的那一刹那,我就对你……”他说不下去,眼睛热切的在我脸上搜寻,然后,他低喊:“噢!美蘅!”我的呼吸静止,我的灵魂飞向了窗外,驾着雨雾在山间驰骋……但是,他突然放开了我,走向窗口,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僵硬:“我们刚刚在谈什么?小凡吗?”
我闭上眼睛,泪水滑下我的面庞。逃避吧!石峰!你尽管逃避!咬紧了牙,我摔了摔头:
“是的,小凡,”我的声音坚定而冷淡。“你告诉我,她活不了六个月。”“你会对小磊保密吧?”“当然。”“那么,好的,”他退向门口:“再见!余小姐。”
“再见,石先生!”他退出去了。门,在我们两人之间阖拢,是一道坚强而厚重的门。第二天我和石磊又去了庙里,我们在细雨之中散步,别有情调,那些松林,那些岩石,那些竹叶,在雨中更显得庄严。黄昏后我们回到翡翠巢,秋菊告诉我们家里有客人,在石峰的书房里已经谈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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