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雷跟于顺松说叫上高小兵一块去吧!可车间里找了个遍,没见到高小兵的影儿。
柯雷、于顺松、耿立昌,还有白班的司锤宋玉花,自报奋勇要去。她的性格像男人,爱打乒乓球和篮球,跟人说话都是大大咧咧,人都称她假小子。四个人正要动身,周忠权说:我去卫生院看一眼就回来。
几个人来到厂卫生院,只候了一会儿,汪蒴就输完液了。说要把他送回家去,汪蒴还撑硬地说不用,我自己能回去,可他从床上下来站那直打晃。
“行啦!你就别逞能了。”柯雷和耿立昌一边一只胳膊,把汪蒴搀扶出了卫生院,又让他坐上了车间的那辆带斗的推车。周忠权说了几句抚慰的话后返回车间去了,宋玉花仍然热情不减地跟着一起往家里送汪蒴。
汪蒴家只剩他和小妹俩个人了。父母年纪不大就过世了,撇下兄妹俩相依为命。父亲死时,汪蒴还在部队,父亲是区里的一个干部,先是受到批斗,后来得了癌症。汪蒴母亲是先病故的。剩了当时上六年级的小妹汪贞没人照顾,本想在部队好好干一番的汪蒴,提前复员回来了。
见自己哥哥让单位的人给搀回家,汪贞吓坏了,她哭着扑上来抓着汪蒴的手,叫着:
“哥哥!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小妹妹别怕!你哥哥没事儿。”柯雷边冲汪贞安慰地说着,一边把汪蒴搀到了床边坐下。
“我没事儿,你哭啥呀……”汪蒴声音还有点儿软。
“快!小妹妹,给你哥找身干净衣服来。”
柯雷看汪蒴还穿着那身扑火时穿的工作服,上面满是油腻烟灰,张罗着帮他换了下来。
耿立昌跟汪贞简单说了她哥哥是因为救火被烟熏倒了,安慰她别怕。汪贞这才安静了下来。
安排汪蒴躺下休息,已是傍晚五点了,几个人退了出来。临走,于顺松转达了主任林铭楷的话,说在家好好休息,恢复好了再上班。耿立昌看兄妹俩还没人给弄饭吃,说留下来要给做饭,宋玉花笑哈哈地打趣说:“耿师傅,你会做吗?还是我给做吧!你给我打下手,咋样?”
“这你还别叫这个号,我溜炒烹炸啥都会!”耿立昌咧个大嘴巴,半真半假地说。
柯雷还得回去干活,耽搁久了,周忠权该有想法了,就和于顺松先走了。
俩人走下三楼,在楼门口碰上了三班的徒工许文波。许文波中等个头,皮肤很白,一双小眼凹陷在眼窝里。他平时闲话很少,对谁都不卑不亢。似乎书看得很多,一旦说起活来,透出与一般青年不同的独立见解。他跟汪蒴很投缘。
许文波身后是邱明哲和工会主席潘洪祥。工代会在前不久改称了工会,主席还是潘洪祥的。后面则跟了一大帮上白班的年轻人。里边仍没有高小兵的身影。
许文波是领道的。其他人都是头一次来汪蒴家。
邱明哲看见于顺松和柯雷从楼上下来,笑亮了他那两只炯炯的眼睛说:
“哈!你们团支部比我们先一步啊!好!应该!应该!我开会刚回来,好!表现的都不错。”
说到这他冲柯雷说:“小柯啊!你这宣传委员要好好宣传宣传这场救火中的事迹。”
柯雷嘴上应诺着,心里却想着怎么不说说对汪蒴如何宣传宣传?莫非是因为汪蒴跟高小兵有矛盾了,影响了你对汪蒴的看法?
走出汪蒴家那栋楼,柯雷心里思忖着想跟身旁的于顺松说高小兵应该来看看的话。看到于顺松一付呆闷不想说什么的样子,到嘴边儿的话又咽回去了。
高小兵显然是有意地躲开了。高小兵和汪蒴有别扭,柯雷早就看出来了。高小兵能说会道,汪蒴也是夸夸其谈,一个是红代会主席出身,一个是部队的优秀战士。两个人的气势都咄咄逼人。汪蒴没来之前,表面上看没有哪个年轻的有能与高小兵匹敌的气势,虽说柯雷完全有与之匹敌的资质,车间政治宣传和工厂文艺宣传的骨干,且技术上也是年轻人中的领先者,但柯雷是个老实忠厚不事张扬的人,构不成对高小兵的威胁。而汪蒴作为复员兵,戴着解放军这个当今最耀眼的政治光环,来到车间后,仍以在部队时的思想行为方式出现,思想敏锐,不畏权势,耿言无忌,少赡前顾后和隐忍唯诺。汪蒴不趋炎附势随大流,有自己的见解,不为领导和某些人的意志所左右。这不仅使高小兵觉得有了敌手的威胁,也让车间里的习惯势力,尤其是邱哲明也不舒服,甚至有如芒在背之感。这些年来,三车间还没有哪个人敢这样特立独行,逆势而动。邱明哲也感到不顺溜的是,这之前只有蓝正的师傅迟维善算是个让邱明哲觉着别棱的,但迟维善只是为人正直,虽然也敢说敢顶,不像汪蒴这样不仅敢说,且在公开的场合带着时兴的理论色彩,其观点和想法有思想理论观点做支撑。这就比迟维善的就事论事和心里较劲的威胁性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