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白衬衫很脏了,不止有雨水,还沾着整片肩膀的血迹,湿哒哒黏着清瘦的脊背,总是笔直挺拔的身体弯折成弓,他伏在那片残墙断瓦上,一双雅致冷白的手全是混着脏污的鲜红,皮肉被各种棱角割破,划伤。
他半跪在一片混乱里,嗓子已经听不出本来的音色,扭曲碎裂,夹在风声里送进许肆月的耳中。
没别的,就在一声一声,反复不停地叫着“月月”。
许肆月没听过这么绝望的呼喊,最简单的两个字,要把他灵魂也碾灭。
她双脚灌了铅,掐着喉咙让自己出声,暗哑地喊了声“雪沉”,却低得消失在风里。
顾雪沉突然狂热起来,不顾废墟里裸露出的锋利金属,用手疯狂地拨开,许肆月亲眼见着他手心被戳出血洞,急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过去。
他看到了一片黑色衣角,还在动,还有微弱呻.吟,他嗓子里挤出战栗的气音,把自己肉身当成工具去挖,露出来的,却根本不是他的爱人。
救援队距离最近的人赶过来施救,顾雪沉跪在尖锐的砖石上摇摇欲坠,他踉跄着去挖其他地方,鲜血淋漓的手要超负荷地抬起一块断粱时,腰间猛地一紧。
顾雪沉慢慢低下头,血红的眼盯着那双手。
戴着他的婚戒,涂着精致指甲油,却脏污受伤的一双手。
“雪沉,”许肆月终于说出了话,死死抱着他哭成一滩水,“雪沉我在,我没事,我去找你了,我以为……”
顾雪沉在她紧到窒息的拥抱里回过身。
许肆月呆住,心被他戳烂。
他已经不像是顾雪沉了。
那个高冷洁净的神仙跌落地狱,脸色惨白,唇上裂着破口,落满灰尘,一身噬人的血气,随时要毁灭掉自己。
许肆月眼睛肿成桃子,慌乱去摸他的脸,大哭着说:“我在呢,我……”
顾雪沉喘.息粗重,带着血的手指插.进她凌乱湿黏的长发里,他低下头,虔诚恐惧的,用唇轻碰了一下她脏兮兮的额头,又抬起来,愣愣看她,眸中盘结的血丝凝成泪,顺着赤红的眼眶,滴落在她脸上。
第39章
凌晨, 珑江镇下了整天的雨终于停了,大大小小的余震也渐渐趋于平息,剩下满地疮痍。
镇内损毁严重,大多数居民和游客都被安置到镇子外围几个面积较大的空旷处暂时避难, 救援队艰难地进来了五六波, 但山路难行, 很多必经道路都被障碍物阻断,物资和医疗供应仍旧匮乏。
被送往营地的路上, 许肆月始终抱着顾雪沉。
他后背被砸过, 衬衫底下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双手还蜷起来藏着,被许肆月硬是展开,托着他手背, 不敢看他掌心里的惨状。
她几个小时大哭大喊, 一滴水也没喝, 嗓子干涸得说话困难:“医院还有医生吗?我老公受伤了,伤口必须得处理。”
开车的司机叹气说:“两个医院一个毁了,另一个容量有限, 现在里面全是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的重伤员, 你们去了也没人顾得上, 要我说,还是先去营地吧,看看能不能弄点药先忍忍,等天亮医疗物资送到就好办了。”
许肆月咬住唇,不知道把顾雪沉怎么办好,无措地搂紧他,想让他靠着自己休息。
顾雪沉任由她摆弄,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有时候直勾勾看她,眼瞳里尽是她读不懂的悲烈,看久了他又会错开,盯着虚空低哑地喘息,精神似乎被困在那种死别的惨痛无望里,无法抽离出来。
凌晨的营地仍然一片吵闹,几个大的帐篷早已挤满,剩下边缘两个小的还空着,但雨夜又湿又寒,保暖性非常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