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从她面前经过的人,都被她用既期待又畏缩的目光打量,然后仿佛确定了对方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她又怯生生地垂下头, 继续等待。
直到一辆红色路虎戛然停在她身前, 车窗贴了膜, 从外看不见驾驶座上的人。
但她缩着肩,手压着自己的背包,低头拉开路虎后排的车门,坐了上去。
已是初秋时节, 车里还开着冷气, 进去的瞬间,她打了个寒噤。
“南柔妹妹, 好久不见。”从前排传来的男声带着诡异的磁性, 乍一听就像金属划过瓷器,叫人陡然心惊。
南柔惊慌失措地看向前排,驾驶座上的男人。
那是个穿着红色衬衣套黑色西装的男人, 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头发抹了发胶根根竖着,黑框墨镜遮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刮得很干净,整个人透着股讲究和狂傲。
“海登……哥哥?”
仿佛太久没有喊过这个名字,南柔的声音里满是不确定,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对方,仿佛一旦确定他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就会立刻夺门而逃。
男人左手伏在方向盘上,右手摘了墨镜,扭头对她勾唇一笑,“难为你还能记得。”
那是一张明显生活在南方沿海地区的脸,黝黑健康的肌肤,浓眉高鼻,笑起来显得牙齿白得几乎泛着冷光。笑容的弧度很大,但如果仔细看他琥珀色的瞳孔,就能从里面读出名为虚伪的东西。
“海登哥哥,真的……是你。”南柔说着,已经掉下泪来。
一眨眼,已经六年了。
他们见最后一面的时候,南柔还不满十二,骆海登也不过十七,但她很早就知道海登哥哥是自己未来的丈夫,父亲事业的接|班人。
十二岁,真是情窦初开,她甚至没有尝试过去喜欢别的人,已经一心一意地扑在骆海登身上,将他当成未来唯一的伴侣来看。
尽管,在分别之后的这么多年里,南柔回首那段“初恋”,渐渐发现当初的自己天真到近乎愚蠢——连牵手拥抱接吻都没有,那时候的她在十七岁少年的眼里只怕根本是个没长开的黄毛丫头,亲都下不去嘴。
谈何喜欢?
但无论如何,骆海登扮演着百依百顺的兄长,和未来要迎娶她过门的未婚夫,在南柔前十一年的生命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只是,她一直以为骆海登死了,跟她爸爸和她从前见过的许多“叔叔伯伯”一样,死在七年前,一场惨烈的抓捕之中。
父亲死后,母亲拖着南柔勉强维生,到后来母亲也病逝,南柔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为了能在日趋混乱的托坎城里活下去,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谋生。
她变卖了家里所剩无几的珠宝,却被人骗得血本无归,甚至把自己都赔了进去,堕入无尽深渊,自此后整整七年,生不如死。
那些深陷泥泞之中的永无天日里,南柔无数次的回想起骆海登给自己买过的公主裙,洋娃娃,蛋糕甜点,带她乘过的摩天轮,看过的海天一线……海登哥哥这四个字,在南柔的记忆里,与从前那段天堂般的生活挂钩。
但金字牌匾也有褪色的时候,磨难一天接着一天,熬到最后,回忆曾经的甜蜜幸福已经无法成为南柔活下去的动力。她甚至开始怀疑,骆海登也好,宠爱自己的父母也罢,都只是连身体都不属于她的自己,凭空幻想出来的精神鸦|片。
于是最近的几年里,南柔已经很少回忆年少无知的爱情,变得一天天麻木。
直到,遇见黎易冬。
南柔对自己这七年的经历,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末了用带着鼻音的嗓子问:“那你呢?这么多年了,海登哥哥,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