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矜能想象得出,冷着脸的少年喻铮身后跟着个叽叽喳喳的话痨二世祖,那绝对是黎易冬包圆全场,捧哏逗哏二合为一。
你问了,喻铮会告诉你,你不问,他就都自己扛。
这男人,从少年到如今,从未变过。
“再听说玉侨的消息,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高考那年铮哥回来报了军校的志愿,差点没把我惊掉眼镜,可他不说我也不好问。过了些日子,新闻上通报表彰英烈,里面有铮哥他爸——这事儿你应该也知道,后来拍成电影来着。”
“嗯,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那是他爸。”程矜回忆道,“喻叔叔牺牲自己炸掉了军火组织的情报中心和服务器。”
“严格说来……”黎易冬斟酌着措辞,“是玉侨引爆的炸|药,那时候喻叔叔应该已经牺牲了。”
程矜愕然地睁大眼睛。
“没人知道玉侨在离家出走之后,是怎么被拐进了军|火集团,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每天面对服务器是做什么用,只是麻木地留在边境的小房子里,日复一日地维护和操作服务器。”
程矜想起玉侨的脸。
那是跟惠莲格外相似的一张面孔,俊秀儒雅,说话慢条斯理,头脑清晰,做得多说的少,是个温柔沉默的青年。黎易冬三言两语,程矜就想象出关在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电脑屏幕照射着玉侨发白的脸,那里只有绝望和麻木,再无其他。
“喻叔在出任务之前,怕是也没想到会在那儿撞上出走的大儿子——两人见面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黎易冬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铮哥说,喻叔临终之前给阿姨打了个电话,只说了一句‘别怪玉侨,是我没管教好’。那会我们上学不给用手机来着,铮哥到周末回家才发现陌生号码给他发的短信,写的好像是‘照顾好妈妈,对不起’——那会儿,他爸和他哥都已经不在了。”
程矜鼻头发酸,又不敢掉眼泪,声音跟含着糖似的,“到头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吗?”
“也不全是,”黎易冬嗅了嗅鼻子,“那次任务里有活着回来的队员,去探望铮哥母子的时候说起,当时情势紧迫,最后把服务器的房间反锁、赶在敌人进来之前引|爆炸|弹的人是玉侨。他们说……玉侨开始的时候大概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人做什么事,等他意识到是在助纣为虐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选择同归于尽,才能赎罪。”
程矜唇动了动,“……所以喻铮去了军校,接了他爸的班。”
“嗯,他说他要把害死父兄的破烂组织一锅端。”
“端了吗?”
“端了,他刚去猎牙没多久就给连锅端了,不过……他的老队长,你也听过吧?姓丁,就是在那次行动里牺牲的。”黎易冬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祁门,那个当时横行无忌的军|火组织叫祁门——很多年没人提,我差点就想不起来了。”
程矜放下手中的碗筷,心想着喻铮同这个祁门之间,真的是好一笔血债了。
“不吃了?这才吃几口啊,再多吃点。阿柔在厨房里忙了整整一下午呢。”黎易冬看了眼就像没动过一样的饭菜,担心地说。
程矜勉强笑笑,“原来是阿柔做的,我说怎么比平时好吃些。你回头跟她说我都吃完了吧。”
黎易冬挠头,“我不是怕她不高兴,是怕你身体——”
“啊。”
被程矜突然而来的一声低呼给吓了一跳,黎易冬问:“怎么了?”
程矜没顾得上回答他,人已弯下腰,凑近病床上的惠莲,用几乎颤抖的声音轻轻呼唤,“惠姨?惠姨,你能听见我们说话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