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感情很奇怪,严丽华面对自己丈夫的尸体没有流一滴眼泪,看见丈夫的情人却忽然崩溃,她哭得无声无息,浑身颤抖,方文秀垂下眼帘,赵正生透过自己制造的层层烟雾无声的看着她。
严丽华出来的时候,泪水冲花了她的脸,她面容僵硬着让她脸上的妆容看起来像一个裂开了几瓣的面具。
方文秀迎上去:“妈,还有我呐。”她想去握她的手,严丽华却在她伸手过来的瞬间把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垂了下去。
严丽华薄薄的抹着一层唇膏嘴唇往下拉了一个弧度,她眼里依然没有方文秀,看了赵正生一眼,眼神麻木而冷漠还带着一点惯常的恨意,但是不多,然后她就转身走了,一路走出医院的大门,没有回头。
严丽华走了没多久,赵正生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就再也没有回来。
按照老家的规矩,人死后要停灵十二个时辰,这期间任谁也不能碰一下尸体,哪怕家里的老人死了,咽气的时候寿衣没有穿好的都只能让老人就那么摆着。
方远山停尸的这间屋子是医院急诊室暂时停放尸体的地方,按理说是不能放太久的,方文秀给了值班的护工一千块钱买了这间屋子一天的使用权。
这一天这家医院的急诊室里没再死人,方文秀在走廊里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十点,把方远山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人的尸体一起送进医院的太平间,交了钱才回家去。
家里开门一股恶臭,客厅里门窗紧闭,窗帘拉得密不透风,隐约可以看见严丽华横躺在沙发上,地毯上一滩黄黄白白的呕吐物,一个空酒瓶扔在地上。
保姆感尴尬尬的走出来跟方文秀说:“大姐她不让我出来。”
“辛苦你了,朱姐。”方文秀朝她点点头,换了鞋走进去。
严丽华只穿了一件吊带的睡裙,还维持着清醒时颓废的姿态,卷曲的长发盖着半张面孔,头伸到沙发外面,半个胸脯,两条大腿白晃晃的暴露在空气里,五十岁的女人像十八岁一样颓废堕落,样子非常难看。
方文秀却不觉得她难看,她是她妈,不应该有子女嫌弃自己的妈妈,这就是方文秀的人生观。
方文秀把严丽华扶着坐起来,把她两条胳膊搭在肩膀上,弯腰把她背起来,路过还站在那里的保姆对她说:“麻烦朱姐收拾一下。”
保姆应了一声,去拿工具,方文秀背着严丽华上楼。
严丽华酒醉的深沉,方秀文把她放在那张两米多的豪华大床上,她蜷着身往里缩了缩就没动静了。
方文秀到卫生间里用温水弄湿了毛巾出来,坐在床头撩开她
的头发一点点的擦干净她脸上的化妆品,一张保养的光洁的中年女人的面孔慢慢露出真容,方文秀近乎温柔的看着她,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是美丽的。
方文秀给严丽华清理了身体,端正的把她摆进被窝里,方秀文最后又去了一趟卫生间投了毛巾出来坐在床头看了一会睡得深沉的严丽华,然后从被窝里掏出她的手慢慢的擦了起来。
严丽华的一双手保养的很好,白白嫩嫩的也不脏,方文秀温柔而仔细的一根根手指的擦拭着耐心十足,方远山死了,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们两个是唯一的血亲了,方文秀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到,抬头看了严丽华一眼,她睡得不好眉头皱在一起,方秀文伸出食指点在她的眉心,严丽华的五官马上皱在一起,烦躁的甩头避了开去。
方文秀收回手不敢再碰她,她恐怕有十数年了,十年数年的时间里生活在方远山给她营造的冷漠的歧视的生活圈子里,她厌恶身边的所有人,厌恶到谁都别想接近她,这些方文秀全都知道。
方文秀把严丽华的手放回去,站起来给她掖好被角,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几度,才走了出去,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方文秀没睡多久,四点多就醒了,起来先去隔壁看了看,严丽华的床上没有人,床上丢了两件衣服,一双高跟鞋左右一只横在床尾。
楼下已经收拾干净了,朱姐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方文秀问了她一句:“我妈呐?”
“出去了,好像有人约了她打牌。”朱姐坐在那里扭着脖子跟她说。
方文秀“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搓了把脸低头进了厨房,方文秀是个很好伺候的人,住进这个家一年多了,几乎没有支使过朱姐为她做过什么事情。
接了半锅水刚放到炉灶上朱姐就走了进来:“要吃什么?我给你做。”方文秀扭头看了她一眼:“不用管我,我就煮碗面吃。”
“去吧,去吧。我来。”朱姐坚持着把她赶了出去。
方文秀坐到餐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餐桌正对着落地窗,窗外炽烈的日光耀眼,方秀文走过去推开窗户,流动的热空气灌进来,外面的天空蔚蓝,空气炙热,方远山是横死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的,方秀文知道她的身体将会永远记住这种炙热的感觉,她的爸爸死了。
朱姐给方秀文煮好面又去看电视了嘱咐她吃完了把碗放在水槽子里就行,但方秀文吃完了还
是把碗刷干净,规规矩矩的放进了碗柜里。
朱姐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电视,方秀文上楼开电脑上网查入殓师的资料,一般入殓师殡仪馆也会有,但方远山白手起家风光了半辈子,方秀文不想让他死后落了半分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