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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生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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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头没有伤着,只是有点感染而已。我给你一些纱布绷带和药膏。"后来,那看守给我一管金霉素药膏和一卷绷带,这真令我有受宠若惊之感。不及我回过神,晚餐又送来了米饭和青菜,而不是平素的蒸山芋。待我把碗筷还给厨房送饭女人时,她轻声对我说:"医生通知让给你送米饭的。"入夜之时,我再把一天的经过及审问室种种细节反反复复思索了几次,感到很得意。我猜那审问员可能是个党员干部,而不是上次那种职业政法干部。就各种迹象来看,他也并非属那种蛮不讲理之众,至少他还能听完我的申辩,而且全部作了记录。虽然我深知,极左分子会利用他们的权力,施尽诡计追我交代并不存在的问题,但令我感到有望的是,至少那些尚不属花岗岩头脑的积极分子会及时悟出我是无罪的。临睡前,我体会到一种好久未曾有过的安宁。然而白天一整天紧张的受审和争辩,令我虚弱的体质不能负担。当晚,又是一次大出血,我从未有过这么厉害的大出血,一下子,我身边所有的手纸和毛巾都用完了,到处都沾上了血迹,连水泥地上都沾上了。我急得连声呼唤看守,她很快就把医生请来,医生给我打了一针,然后叫我仰卧在一块塑料布上。天亮后,一辆救护车载着我,又开往监狱医院。4Raqeeye情感网

  第九章继续迫害4Raqeeye情感网
那是一辆老式的救护车,一路上呜叫着飞速地行驶着,很快就进入市区。我躺在搁在车厢地上的担架里,看守坐在一只折叠椅上养神,车厢里倒比较干净。我紧闭着双眼,一来因为不愿看到那近在咫尺的看守的脸,二来也希望能静静地思索一些问题。4Raqeeye情感网
  盼望已久的审讯刚刚开始,正进入关键性时刻,却来了这么一次大出血,我觉得很扫兴。我怀疑自己是否得癌症?我开始想到死亡,但也不觉得恐惧。因为既然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必然也无法避免死亡。不管怎样,出于一个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我相信,我个人的死亡,只是整个无尽的生命运动中一个休止符号。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会连绵不止地生息下去,就像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永无尽头。这一来我又想到女儿了,只觉得一阵尖利的穿心疼,我放心不下她。她现在怎么过呢?文化革命结束后,她的前途又会怎样呢?4Raqeeye情感网
  救护车猛地煞住了。远远地,传来扩音机的声响:"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当我被从救护车里抬出来时,看到一群剃了光头的犯人,扛着泥铲煤锹,挑着大箩筐,肩上用绳子挂着毛泽东语录牌,在一个看守带领下穿过医院,好像是到监狱后面去"深挖洞"的。毛泽东的指示必须雷厉风行,立即执行。他们一个个憔悻不堪,瘦骨嶙峋的,我都无法想象,他们哪来的气力还可以做这样的重活呢?只见他们一个个惨然沮丧,耷拉着头,蹒蹒跚跚地移着步子。蓦地我意识到:或许我自己,根本也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了;一个失却人权,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可怜虫。我扭转头,不忍再看见他们这种惨不入目的样子。我想到,亏得我的囚室里没有镜子,以至我还自以为自己还像从前那样,充满那种自尊自重的气概,从而陶醉在一种虚假的幻境之中。4Raqeeye情感网
  我被送进一间挤满了床铺的外科病房,两床之间仅只有几英寸阔的空隙。我的床位就靠在门口,一股冷风混杂着血腥气,尿臭及消毒水味,还有腌臜的人体味拂过。我边上一张床上,一个半昏迷状态的女人在不住呻吟着,显然,她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我很惊讶,他们怎么把我和动手术的病人住在一室,难道监狱医院里的医生,要给我开刀吗?想到这里我十分恐慌。因为在心胸狭窄的极左分子掌权的社会里,对政治犯的医疗待遇,肯定是绝对低劣的。4Raqeeye情感网
  尽管几天来,对我只施行针刺麻醉,出血倒已经控制住了。因为卧床休息,还有伙食的改善,我的体力也有所恢复了。晚餐时,供应一只黄黄的小香蕉。我自己也弄不懂,怎么会对那么一只烂香蕉持如此大的兴趣?我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它。4Raqeeye情感网
  出血停止后,那位在一九六七年给我诊疗过肺炎的女医师,来查病房了。她把我带到一个小办公室里,告诉我她曾设法主张送我去市立医院进行妇科检查,但那时上海的医院,都受红卫兵及造反派控制,.不准给阶级敌人治疗。4Raqeeye情感网
  "你看我得的是什么病?"我问她。4Raqeeye情感网
  "可能生了什么瘤之类,但也可能什么也没生,只是绝经朔的反应。""会不会是恶性?""没有经过切片检查,就很难说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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