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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生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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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能看到他们的两条腿。一个男人站在我前面发言,他报了我的家庭出身,个人生活经历。我早就领教过了,但凡每次造反派在报道我的情况时,总要添油加酱一番,把我描摹得更富有,生活方式更腐朽更奢侈。现在这场闹剧已演到异想天开,捕风捉影的高潮了。因为我曾答应他们不回击,所以就一味站那儿装哑巴。这与一九六六年的斗争会相比,倒觉得更轻松自在了。然而当那发言者告诉他们,我是帝国主义的特务时,那些与会者都从他们座位上跳起来,围着我施尽凌辱,以示他们对我的仇恨和愤怒。6u6qeeye情感网
  如此的恶毒诽谤和羞辱,实在令我难以忍受。出于一种本能,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那女人却蓦地猛烈扭了下我反扣着的双手,顿时肩胛处关节一阵剧疼,就像已被撕裂似的。我只得俯下头往前弯着身子以减轻一些痛苦。当其他人上前指控我时,我一直只得保持着这个姿势。只有在他们高呼口号时,才准许我把两臂放下。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这是在对我施行"喷气式"。这是造反派发明的用以摧残他们认为是顽固不化的受害者的一种方式,这样可以强制他们低头。6u6qeeye情感网
  另一个人接下去发言,他指责我"对抗代表共产党的造反派的命令",抗拒交代。这时我才明白,我拒不认罪,就是反党的表现。此时,那些与会者更表现得忍无可忍了。看来,是否反党的罪行比特务更为严重?我未来得及自己作出回答,已被推倒在地,那几个强壮得巨人般的悍妇,又把我拖了起来,拉回到原来的地方。6u6qeeye情感网
  第三个人又接着发言,揭发我为刘少奇翻案。自从中央委员会发布了打倒刘少奇的决议之后,一直在大肆宣传决议的英明正确,因此"刘少奇"这个名字显得十分敏感,那些不愿在政治上遭麻烦的人,一旦要表现他那并非出自内心的感情时,必然会更加夸大其辞,而那些在场的听众当然也不例外。那两个女人此时倒显得十分灵敏,随时准备着把我两手往背后架起来。有几次,她们竟动手殴打我。6u6qeeye情感网
  与会者的情绪变得歇斯底里了,他们的叫嚣已压倒发言者的讲话声,还有人在我身后猛力推搡。我一个踉跄,把扩音话筒都撞倒了。有个女人想把它拣起来,却被电线绊倒了,连同我也一起被拖倒在地。因我双臂被手铐反锁在身后,因此跌在地上的姿势十分不雅,脸部贴在地上。许多人在这场突发的骚乱中,都接二连三地绊倒在我们身上,顿时全场一片喧杂凌乱。凡分钟后,我又被拉起来。6u6qeeye情感网
  我己精疲力尽了,直盼着大会快点结束。但发言者还是一个接一个,川流不息的,似乎台上那些围着讲台的人,都想表现一下自己。对我的揭发批判好歹总算停止了,随后,他们开始争相唱着歌颂林彪的歌曲,以这些满是溢美之词的歌曲,来对林彪竭尽吹捧之能事。我想,唯有在林彪的亲信此刻正在某隐蔽处视察着,他们才会显得如此狂热及忠心耿耿,否则这过分的狂热似是无法解释的。6u6qeeye情感网
  忽地我身后门一开,一个男人关照着:"走啦!"意思是有人离开会场了。这简单两个字像是闪电一过,那正在发言的即刻中止了讲话。因为在另一处观察这一切的重要人物己走了,因此这场戏也不必再演下去了。有些人已站起来了,也有些在开始收拾他们的上衣和提包。那发言者就匆匆忙忙地领着他们呼口号,但现在他已被大大地冷落了,只有少数人,一边离开会场一边敷衍地跟着他叫了几句。看起来,似乎他们对我的怒气也已平息了,虽然他们没有对我微笑,但飘来的目光已是完全不一样了。我不过是他们所参加的多次批判会中的一个受害者而已。他们已完成了上级布置的任务.现在,这一切都已告一段落了。当有人从我身边擦过不慎碰了我一下时,后面的人竟会伸手扶挡我一下。6u6qeeye情感网
  只一会儿功夫,会场里的人几乎都走空了。那些人边走着,互相还在聊着天:"这天还有点冷,你说呢?""晚上在哪吃饭?""天下雨了吗?"等等,就好像他们刚刚看完戏,或是电影散场一样。6u6qeeye情感网
  有如气球"啪"地一下漏了气,反正一下子四处都弥散着这种松垮的气氛。那两个悍妇把我押往那等候着的车里,这次,她们都不再捉住我双肩,让我一个人拖着疲惫的步子走着。对她们来说,她们的戏也结束了。6u6qeeye情感网
  对"九大"的庆祝,持续了有好几个星期。每隔几天,我就要被带去参加各个斗争大会。有几次大会,都不如那第一次的组织工作这般好。有时碰到的与会者过分狂热积极,我便要多吃苦头了。然后,再被召去提审,反复盘问我是否准备交代。我不是说"没什么可交代"的,就是"我没有罪",或者索性一声不吭。而他们,则又带我去参加另一个批斗会,这种反复轮回的批斗会,称为"游斗",是一种麻痹神经的体罚。就这么一天天地,我耳里灌满了愤怒的声讨声,眼前老恍惚晃动着一张张敌视的嘴脸,因着戴手铐及肉体的凌辱而致全身疼痛不已。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像个人,只是个没有生命的东西,有时,我似觉得自己的灵魂已脱离了我的躯壳,以一种超然客观的目光,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虽然过后,我又会清醒地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来,但我从不因此而感到慌乱和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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