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放了学在小卖部当土皇帝的莫西干头竟然也是八点前乖乖穿着校服到校的一员,要不是他与众不同的发型,差点儿都没认出来。
这会儿顾宴清问起,她自然觉得自己已经严格遵守纪律委员行为操守了。
唯一一次放水,还不是在他身上?
她想了会儿,认真地答道:“没有啊,学长。我就对你一个人宽容了。”
八点多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了,透过树梢在两人身上落下斑驳的光点。
梁溪说完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错过了少年泛红的耳尖。
第一天执勤任务圆满完成,她把记录本重新揣进怀里,疑惑地抬头望了一眼天。
咦?
又回温了?
早读下课的铃声在校园回荡,梧桐大道一路向内延伸,直到道路尽头分作两支,一左一右衔接着高一高二教学楼。
顾宴清大概是最后一个到校的,他刚进来,欧式大铁门在身后缓缓闭合。
梁溪怀里抱着小本子,紧紧贴着梧桐枝丫投下的阴影慢悠悠走在右侧。
偶尔两棵树的间隙,日光投下一片光晕,明明两人之间没有言语交流,顾宴清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放慢脚步不着痕迹地挡在阳光侵袭的那一边。
少年看似瘦削,却仗着身高的优势把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向来是喜欢热闹氛围的梁溪,也意外觉得和他待在一起,即便一路沉默着走来,也无比惬意。
梧桐大道看似悠长,很快就走到了头。
“学长再见。”
梁溪带着浅笑,在分岔路口和他招手。
拢共也没见多少面,放在平时在校园里偶然碰面最多也只是点头之交,她莫名觉得比起好些同班同学,顾宴清似乎与她关系更贴近一些。
“嗯,明天见。”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笃定地把再会的时间圈在明天。
***
第二天突降大雨,气温骤低。
持续了一整个夏季的炎热终于舍得划上休止符。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伞底下的众人都显得步履匆匆,对校门口执勤的美少女纪律委员也少了昨日那般讨论的热情。
但对于梁溪来说,不是个坏消息。
远远看见昨天没出现的包不凡,她就把雨伞压得极低,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今天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作为纪律委员被迫营业,她应该算是最佛系的那一咖。
迟到一小会儿,没关系,过。
进了校园再出去买个早饭,没关系,去。
校服兜头上当雨伞,无所谓,进。
大下雨天的,人与人之间何必互相为难。
但即便她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总有人刻意往枪口上撞。
顾宴清今天依然是踩着七点五十九,迟到的最后一分钟,出现在了拐角处。
漫天雨帘,他撑着一把黑伞停在少女面前。
雨滴打在伞面,汇成潺潺水流,顺着伞骨一路下滑,坠落,敲在地面上四下崩离摔出更分散的水珠。
如昨日一样,记录本空白一片。
梁溪比他矮一头,举着的小伞也小鸟依人似的偎在他伞下。
她抬了抬手,伞沿挡住了少年大半边脸,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紧绷的下颚线条,看不清神色。
由于手指收拢,指尖夹着的水笔倏地抖了一下。
梁溪稍显无奈地把伞后仰,视线在他身上重新聚焦。
——黑T、牛仔裤。
霸霸这是仗着她昨天的宽容恃宠而骄吧?
记是不记?
在梁溪眼里堪比生死的重大抉择,到了顾宴清眼里成了无需三思的小事。
他眉角稍抬,轻描淡写地提醒:“顾宴清,未穿校服。”
“……”
不是,您要是这么自觉干吗不穿好了校服来?
难不成二中的霸霸还得完成业绩指标,比如一个月必须在记录本上露脸几次?
梁溪觉得匪夷所思,想着大家朋友一场,今天给大佬开个后门,明天就能得到友谊的升华。
“学长,我其实可以当做没看到你的。”
“就这个,”她指了指手里的本子,“要扣行为分的,你知道吧?”
“知道。”
看来顾宴清这个月的业绩还未达标,梁溪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那我真记了啊?”
“好。”
“顾……哪个yan?”她用笔尖敲了敲底下的垫板,歪头问道,“哪个qing?”
顾宴清弯腰,把手里的黑伞平放在地。
梁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把伞往他的方向移了几寸,只能容下一人的小伞勉强笼罩在两人头顶。
他直起身子,短发利落,几乎与伞底触碰在一起。
梁溪抬起手臂又把伞往上举了举。
少女的馨香在鼻尖萦绕,顾宴清在这一瞬间听到了自己敲击着胸腔错落有致的心跳。
笔杆没有想象中的冰凉,带着她指尖的温度。
他握在手里,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在最后一横收笔,不动声色地把笔随手揣进了裤兜。
梁溪也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里就一个想法。
哦,原来是这样写的啊!
大雨如注,可以为很多事情掩人耳目。
比如,不知是谁快得几乎破腔而出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