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北瞥她一眼:“你心歪了。”
“你心才歪!”镜头一走,聂桐立刻拍拍刚才蹭到竹北的胳膊,气呼呼说。
竹北没搭腔,只是伸出拇指和食指,冲远处的镜头比了一个相当标准的小心心,这才冲聂桐一扬眉,压低嗓音说:“你刚才比的心,像数钱。”
聂桐气坏了。
可惜没能她找时机反驳回去,主持人已经补好妆,重新请两队选手上台,宣布最后的总成绩。
“恭喜锦西附中的同学拿到通往年度总决赛的宝贵名额,非常期待你们这朵双生花在决赛的表现!”
饶是竹北一向觉得自己涵养够佳,这一刻也差点儿笑不出来:谁起的名字,还并蒂莲呢,俗气。
而一般这种场合,就能体现公主和平民的区别了。
聂桐笑得愈发姐妹情深,还会主动给自己加戏,主动挽起竹北的胳膊冲镜头笑道:“感谢母校锦西附中对我们的辛勤教育,希望母校越来越好,欢迎大家都来报考呀。”
高,真高,竹北打心眼里佩服——公主的外交水平果然一流。
汪海在后场感动得直抹眼泪,心说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会说话呢,句句都说到了他心坎儿,真没白来。
台上演完台下分手,竹北和聂桐一前一后回到后台时,已经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塑料姐妹嘛,彼此都心知肚明。
竹北揉揉太阳穴,正要收拾东西,却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见是和她们比赛的华城四中的小眼镜。
小眼镜长得就像个学霸,白衬衫扣得规规矩矩的,笑起来有点憨,一点都没有台上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挠挠头,冲竹北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你很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
竹北礼貌笑道:“你也是。”
小眼镜又憨憨地挠着头,推推眼镜:“如果不是你,可能我们今天不会输。”
一旁的聂桐不高兴了:“听你这意思,换成我和别人你们就赢定了?”
“对,”小眼镜相当耿直,“我们就是奔着拿冠军来的。”
聂桐嗤笑,双手抱在胸前,一扬下巴:“别怪我打击你,如果换成我和之前的搭档,你、你们,只会输得更惨。”
小眼镜不服气:“有更厉害的你们学校会不派出来?能派出来的肯定就是最厉害的。”
聂桐翻了个“你真天真”的大白眼,没心思和他多说,直接指指竹北:“信不信你问她。”
小眼镜立刻将视线转向竹北,眼睛里是求知若渴的小表情。
“她说得对。”竹北诚实点头,语气轻轻顿了一瞬,“我的确不是最厉害的——有人,比我厉害得多。”
后半句话说出口时,竹北突然觉得那种无力的疲惫感更浓了。不止是身体,仿佛还有大脑,像里面有一根线在不断拉长,试探濒临绷断的极点。
“听到了吧?”聂桐撩撩头发,语气不屑又带着一丝莫名的骄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小眼镜深受打击,嘴里喃喃说着“怎么会这样呢,我已经很努力了啊”,忧伤地走了。
聂桐转过身,拎起粉色的小香包挎肩上,对沉默站着的竹北说:“我不会因为赢了这场比赛就对你印象变好,更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竹北回过神来,对上公主一贯高傲的下巴,淡淡说:“你想多了,我这人不缺朋友。”
“最好是。”聂桐倏地凑近竹北,一字一顿说,“不止是我,你应该清楚,有些阶级的人,也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竹北冷笑:“什么阶级?”她边说边漫不经心看向聂桐,目光扫过她身上的名牌包包和衣服,停顿了下,然后定格在聂桐的脑袋,“你有的,我以后也会有,而你没有的,这辈子都不会有。”
聂桐没听懂,还想要再问竹北时,她已经背起双肩包,身影渐远。
晚上坐车回锦西,只剩下了竹北和汪海。公主完成使命,不想再委屈自己坐高铁,坐着家里开来的加长林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个人地离开。
汪海当然也想坐豪华车,可惜,他得带着竹北。
从高铁站出来,夜色如水,风却是闷热的。
赵美心开车接竹北回家,听说她们进了总决赛,高兴坏了:“我就知道咱北北是最厉害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明天咱们出去吃。”
竹北没什么心情,又不忍拂姨妈的好意,勉强笑了下:“不用不用,在家吃就行。”
“你这孩子,出去吃又不花什么钱。”赵美心笑着摸摸竹北。
竹北只好乖巧地“嗯”了一声,转过头,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车子一路朝着清和湾疾驰,星光闪烁,竹北的心却在安静的夜色里,漫无边际地漂浮。这股没有缘由、名为“很丧”的情绪伴随着竹北回到家后,仿佛达到极点,她坐在房间反反复复地打开书,合上书,却始终看不进去一个字,最后,竹北颓然地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屋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指针转动的呓语,很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竹北鬼使神差地看了眼即将跳到凌晨一点的手机,换身衣服,轻手轻脚推开门。
小区里的安静程度不亚于屋内,风声静止,知了入眠。
她漫无目的地闲逛,一个人沿着鹅卵石,走过池塘,走过花园,等看到前方梧桐树的枝叶在月光下婆娑起舞时,竹北才倏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又走到了篮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