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接电话”“北北听我解释”“你这孩子跑哪去了啊”......以及间或蹦出的“真相”“对不起”等字眼,无一不表明竹北刚才经历了何种惊涛骇浪,触目惊心。
岑野不由皱了下眉。
他低头看了眼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少女,心里疼得要命,无声叹口气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到竹北手边,准备用她指纹解锁屏幕先报个平安时,不想手机再次亮了。
这次是备注为“笨蛋哥哥”的昵称打来的,岑野没敢接。
竹北睡得并不安稳。
她一只手紧紧攥着岑野的衣袖,几乎是在岑野刚碰到她手指时,立刻醒了。
竹北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眼不太熟悉的环境,紧接抬眸,触到岑野眼神里的担忧和他手中的手机时,明白了。
她重新闭上眼,声音因为哭了太久有些沙哑:“我不想接。”
岑野依言挂断,抬起手,轻覆上少女红通通的眼睛,替她遮去阴霾,柔声说:“好,我们不接。”
她任性,他就陪着她一起任性,外界闹翻天了又如何,他心爱的小姑娘此刻只想缩进封闭的壳子里,那他就陪着她,在壳子外给她遮风挡雨。
没人可以伤害她,包括她的家人,也不可以。
竹北被岑野无底线的纵容弄得眼眶一酸,眼泪再度涌出,濡湿了岑野的手掌,岑野几乎是立刻重新抱住了竹北,不断用最轻柔的力度,轻轻哄着。
许是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亦或者是竹北哭够了闹够了,她终于抬起头,对上岑野温柔的视线,极缓地笑了下:“我没事。”
岑野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是随着她强装的坚强一点点蔓延的疼,许久,他轻轻摸着竹北的头,一字一顿说:“有我在。”
竹北刚逼回去的眼泪又瞬间涌出,她怔怔地看着岑野,第一万次告诉自己不准再哭了,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就像溺水的人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不敢放手。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长时间,她唯一确信的,就是她前十七年哭过的所有次数,加起来也没有今天一天的多。
老天是故意的吗?让她高高兴兴过了十七年,然后在她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叫她一次性哭了个够。
生日......竹北忍不住苦笑,明天还算是她的生日吗?
她茫然抬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杯水,端起正要灌下,被岑野拦住了。
“凉了,我再重新倒一杯。”
竹北摇头,一口全倒进嘴里,在五脏六腑都被凉意浸透的冷水中,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她缓缓开口,开始给岑野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窗外的月色变得很浅很浅,浅到少女断断续续讲完故事,已经躲在云朵后面,几近消失。
“我以为明天是我和我哥的生日,可现在却发现就连我的出生都是个错误,我的身份是假的,我的姓名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竹北悲凉地笑。
岑野心里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不啻于感同身受的心疼,一半是抛开震惊后逐渐恢复的理智——理智告诉岑野,哪怕现在再痛,他也要先帮竹北打开心结。
“可他们对你的爱都是真的。”岑野轻柔地一字一顿地说。
竹北一愣,茫然地看向他,紧接听到岑野缓缓说:“你给我讲过的雪人,你给我讲过的游乐场,还有他们悉心陪伴你长大的童年,北北,那些真实存在的爱和记忆,你都忘了么?”
竹北说不出话来。
“更重要的,他们一直爱着你,你也一直爱着他们。”岑野轻轻擦去竹北脸上的泪痕,温柔地看着她,“他们都在很努力地保护着你,不想让你受伤害。”
竹北无从反驳,就连她自己内心深处也一直明白,没有任何人对不起她,过不去这道坎的只有她自己。
“我知道,道理我都懂,可我......”竹北暂时说不下去,只好将满腔茫然失措的情绪埋入岑野的怀抱,在他清冽的呼吸声中,逐渐恢复冷静。
许久,她抬头,怔怔地看着岑野,轻声问他:“如果是你呢?你会怪她吗?”
岑野沉默了。
这是竹北第二次从岑野眼底看到诸多复杂到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绪——他好像想要告诉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冰凉的风从窗外刮过,秒针嘀嗒嘀嗒地在转,屋内是长久的安静。
许久,在竹北以为岑野可能会选择性地告诉她时,却看到少年一双清亮的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底是浓墨散开后的清澈。
他缓缓开口,从童年讲起,把他从不曾和外人说过的封闭的过往,一点点地告诉竹北。
夜色更深了。
乌云沿着阴霾的轨道前行,路过月亮,短暂地停留,又很快消失,将满天闪烁的星辰留给夜幕。
如水般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屋内,在橘黄色的光下勾勒出俩人静默靠着的影子。
竹北紧紧牵着岑野的手,犹如把自己填满他过往残缺的黑洞一般,将自己的手指挤进他的每一寸缝隙,和他十指交叠。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理解,为何岑野的家永远是冰冷的毫无人气的,为何初见岑野时,他看上去那么不好接近。
他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如果岑野家庭幸福,他会一路朝着阳光大男孩的模样长大,就像他那双多情的眼,一眼看去时,会不自觉地教人想要亲近他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