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端着架子不和任勤勤对话,只对惠姨说:“惠姐,以后不要再和外人说我们家的事。”
不料惠姨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不再顾及蒋宜的面子,直着脖子呛了回去。
“蒋女士,很抱歉了,我是沈铎先生聘用的管家,从他那里领工资。小铎早就和我说过,勤勤和他是一样的。家里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勤勤。我这是在履行职责。”
这话等于说:你已不是沈家女主人,不是我的老板了。我自有东家,不必听你的吩咐。
“惠姨!”沈媛吃惊,“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惠姨连沈媛一起呛:“小媛,当初你小姑子指使你家的厨子,你可是一气之下把厨子给开了的。我虽然是个退休的老管家,但是也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铎正处在危难当众,不能主事,我们这些人就更该意志坚定,替他把这个家守住。”
沈媛也被怼得张口结舌。
任勤勤看着蒋宜。蒋宜的状态比前几天见着,差了不少。
脸上的粉浮在干燥的皮肤上,且抹得并不均匀,鬓角露出来一点点斑白发根。眼袋、嘴角,统统松弛了下来,将法令纹拉扯得更深。
看蒋宜这个憔悴的模样,任勤勤心里对她的怨又淡薄了不少。
蒋宜终究还是关爱沈铎的。关键时刻,母亲的本能还是占据了上风,将过去的芥蒂和偏见踩在了脚下。
可理解归理解,任勤勤还是得狠狠刺激一下蒋宜,免得她再犯什么糊涂。
“今天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那我就一口气把想说的就说完吧。”任勤勤道,“蒋女士,我是能理解你在想什么的。您害怕手术失败,害怕沈铎死。哪怕他成为植物人,只要还喘气,就都是活着。”
蒋宜勃然大怒,终于不再端架子。
“你懂什么为人父母的心?沈铎是我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想要我儿子健健康康地活着,能跑能跳,而不是躺在床上做个活死人!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有什么胆子对我指手画脚?”
蒋宜到底是大家闺秀,骂起人来也文辞优雅,不带脏话。
任勤勤平静地听完,说:“我不会干涉要的决定。但是我要提醒您。这次车祸,是一场专门针对沈铎的阴谋。是的,有人要害他!如今他们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要是沈铎死了,对方就赢了。哪怕将来抓住了真凶,死人却是不会复活的。”
蒋宜和沈媛都一脸骇然和愤怒。
“你知道手术风险有多大吗?”蒋宜悲愤,“要是沈铎死在手术台上,就是因为我签了字!”
“我能理解您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任勤勤说,“可是请您从沈铎的角度去思考,蒋女士。在躺在床上做个活死人,以及拼死一搏,他会选择哪一个?”
蒋宜的眼里盈满悲怆,紧咬着牙关。
任勤勤深吸了一口气。
“沈铎热爱生活,喜欢鲜活的一切,阳光、劲风、巨浪。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勇敢的人。年纪轻轻就接管家业的时候,他没有畏惧过;面对强权欺凌时,他没有退缩过;商场拼杀时,他也没有手软过。他勇敢地恨,也勇敢地爱。他从不轻言放弃,从不空喊口号,一直身体力行地在拼搏。”
任勤勤望进了蒋宜含着泪的眼里:“这样的男人,他怎么会甘于躺在床上,仅仅只通过呼吸证明自己活着呢?”
“你懂什么?”蒋宜嘴唇哆嗦,泪水滚落,“他是我儿子……他真的会死在手术里……”
任勤勤说:“您知道吗?沈铎之前未雨绸缪,准备委托书的时候,将公司托付给了我,将其他杂事托给了郭孝文。其实他完全也可以让我做他的监护人,在他的治疗书上签字的。可是他却把这个权力留给了您。你知道为什么吗?”
蒋宜理直气壮:“因为我是他妈!”
“是的。”任勤勤说,“您是他妈妈。哪怕他过去对您再失望,抱怨再多,你始终是他母亲,是那个给了他生命的人!”
蒋宜愣住。
“沈铎的内心深处,并没有放弃和您的母子情分。所以他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您,让您来做决定。”
蒋宜浑身颤抖,由沈媛扶着,说不出话来。
任勤勤说:“不论你们母子俩过去有什么不开心,在生死面前都不是大事。沈铎选择再信您一回,也请您这一次不要再辜负了他。”
任勤勤离去后,蒋宜独自走进了沈铎的病房。
她坐在病床前,握着沈铎的手,好半晌没有说话。
这三十年里,蒋宜和儿子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别说握手了。
很多年前,这孩子的手,曾无助的向她伸过来,却被失去理智的她无情拍开。从那以后,沈铎就在他们母子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不肯过来,而她又傲慢地不肯主动跨过去。
都说沈铎和沈含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蒋宜知道,这孩子的倔强和狂放,却是遗传自自己。
只是他长得很好,成为了一个优秀又成功的人,缺点在他身上也成为了优点。
这么顽强、张狂的人,怎么甘心就这样躺在床上,要么慢慢死去,要么永远昏睡呢?
“小铎呀……”
蒋宜低头哭了起来。
*
任勤勤坐在沈铎的办公桌前,处理着这几天堆积下来的日常文件时,接到了惠姨发来的短信。
“蒋宜女士已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手术明天早上九点进行。”
任勤勤放下手机,有好一会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