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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越深,祈热也就愈发起不来床。起床如铁轨一般,一节一节,时有卡顿,遵守好看的穿在外的原则,外套拉链不能拉上,围巾长得能绕脖子三圈,厚秋裤穿身上也不显臃肿,最后蠕动着套一双棉袜,一切就绪,才掀被起床。
陆时樾一早要去广播站,两个小学生坚持着去学爵士舞,大人们更是早出了门,剩下她一个,刷牙洗脸梳头,一件件慢条斯理,背好书包出门时已经是打铃前十五分钟。
兜里揣着的十块钱是祈畔留压在桌上的,替代牛奶箱里她那份牛奶。
冰雪消融时沁骨的冷从脚底一路直上,祈热走得飞快,边走边用戴了手套的手指水平地沿着灰色的墙面画一条线,墙面不光滑,走几步,手指卡在了墙缝中。
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好就停在了邻居家的牛奶箱前。
她停下步子,伸手一拉,见乳白色的牛奶瓶坐在中央,隔着手套一摸,留下半手温热。
再将门关回去,牛奶瓶已经到了手里。
祈热拧开盖子,就要对着瓶子喝一口,膝盖被谁一推,重心不稳,瓶口跟着一歪,乳白色的液体流到了围巾上。
祈热撇着嘴斜眼一看,往前跑的,是本该去上舞蹈班的陆时迦。她迅速盖好瓶盖,掸一掸围巾上的几滴白色牛奶,撂开步子追上去。
陆时迦矮归矮,跑起来不输谁,到了公交站,他自己停了下来。
祈热慢了两步,扯住他围巾一角,“你成心跟我过不去呢?”
陆时迦小媳妇儿似的身子一侧,把围巾从她手里拉收回去,“小偷。”
骗子,小偷。
祈热觉得这帽子可够沉的,她弯腰过去,手劲儿不轻,捏在陆时迦一边脸颊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
陆时迦往后躲,祈热不松手,他脸便被捏得泛红,“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远处公交越驶越近,祈热松了手,直起腰杆,开瓶仰头又喝了一口,眯着眼故作深沉,“你知道什么叫偷么?”
陆时迦别开头不理她,拿出月票准备上车。
祈热最后一个上去,车厢里的座位竟刚好被占满,她一个人立着,显得十分突兀。本打算站最前头,随便跟司机唠几句,见后排小矮子腿上摊着本新华字典,站不住了。
“查到了?”祈热左右摇晃着往后走,倚着一面窗,低头看向陆时迦翻到的那页,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低着的小脑袋有什么动静。
认得出拼音,却认不出字儿,陆时迦头顶那一小撮歪着的头毛都显出颓然来。
祈热一手握着牛奶瓶,一手去拿字典,送到眼前,顺着释义读出来,“偷,窃取,趁人不知时拿人东西,偷窃,偷吃,小偷儿。”
陆时迦听到“偷吃”两个字,抬起小脑袋,眼睛贼亮,恨不得点上一万次头。
祈热拿着牛奶瓶的手腾出一根手指头,左右晃了晃,“第一,趁人不知时……我可没这么干,只是恰好隔壁阿姨不在,第二,拿人东西,我也没这么干,隔壁阿姨总是出差,这东西放那儿相当于废品,我只是废物利用,节约粮食。”
陆时迦就是信鬼,也不会再信她胡说八道。
祈热说完一堆歪理,把字典丢回给他,似是口干舌燥,旋开盖子又要喝一口,还没送到嘴边,司机一个急刹车,生出的惯性把她带得整个人往后倒,一只手不足以稳住,慌忙间,祈热松了牛奶瓶,两手扶在了陆时迦身后的椅背上。
那牛奶瓶直直往下落,液体溅出来,洒在了陆时迦腿上,脸上也落几滴,流到嘴角,能闻到一丝奶香味。
陆时迦顾不得擦,刚才他眼疾手快,伸手去抓瓶子,还真叫他给抓住了,不然那瓶子早粉身碎骨。
坐着的,站着的,都被唬得愣住几秒。
祈热先反应过来,站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掏纸巾,弯腰按了按他嘴角,不禁笑了笑,理直气壮道:“你看,现身说法了,趁我不注意,把我牛奶拿走,这才叫偷,尝了味道,这叫偷吃。”
分明干了件正确的事,却被安上了坏罪名,陆时迦不干了,头一歪,把瓶子推给祈热。
祈热一手接过来,纸巾塞给他,“喻星淮要我给他擦,我还不乐意呢,帮你擦你还嫌弃……”
陆时迦一脸不悦,再也不同她说话。
可奇怪得很,是祈热拿的牛奶,陆时迦作为目击者却十分愧疚。他第二天早起了一会儿,跑出去把牛奶箱里自己的那份送到了隔壁家箱子里,搬着把小凳子,踩上去才够得着。
他并不知道,隔壁家的阿姨确实出门在外,也不知道,当天自己的那份牛奶一并落到了祈热肚子里。
祈热一到冬天食量就见长,加上期末考浪费她不少脑细胞,最后一门考完,她拉着喻星淮去了校外的小炒店。
下午四点,吃的该叫下午茶。祈热管这叫“开门餐”,开门,开的是寒假的门。
两人头对头分一盘蛋炒面,吃完,祈热去付钱。
最近,她显得有些阔绰。
“我感觉我初雪时候许的一个愿望快要成真了。”两人走在街上,祈热手被喻星淮捏着放羽绒服兜里。
“哪个愿望?”喻星淮半张脸藏在围脖里,手指一收,攥紧了她。
“比陆时樾家有钱。”祈热自己也觉荒唐,边说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