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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他那个气质浮夸的同伴就没那么邪恶了,一个流氓色胚,唐恬又暗暗送了个标签给叶喆,年纪轻轻就成了社会渣滓,真替他们的父母家人悲哀。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极让人厌恶的声音:“姑娘,末班车半个钟头前就没有了。”
唐恬愕然回头,昏暗的路灯下,叶喆笑容可掬的面孔看上去格外别有用心。她陡然警觉起来,就像灯光之外会有一圈最浓重的暗影,一离开声色犬马的烟花街巷,这里的月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四下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秋虫振翅的声音和她自己的心跳,唐恬有些怕,面上却不肯露出怯色:
“你走开,不然我叫巡警了。”
叶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位唐小姐,你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唐恬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他,转过脸看着空无一物的露面。叶喆倒不计较这种带着敌意的冷漠,反而愈发地体贴和悦起来:
“你现在是念中学还是大学?这么晚还没回去,家里人不着急啊?”
其实唐恬心里已经急得像有只小爪子在挠了,虽然周末学校宿舍关门晚,但过了午夜就只能叫值班的舍监开门,被训诫的激烈程度通常和迟到的时间成正比。她知道叶喆说的没错,电车没有了,她只能盼着尽快有“差头”路过。
额前的刘海被夜风吹干了,浸了水的衣裳贴在肩背上,湿冷慢慢渗进了身体,她捂住嘴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忽然远处车灯一闪,再凝眸去看却失望了,是辆银灰色的私家轿车。她不愿意继续枯等,尤其是身边还晃着一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唐恬决定走远一点碰碰运气。叶喆见状,连忙问道:“你去哪儿?你要走回去?你家远吗……” 唐恬充耳不闻,过了一阵,听着身后没了声音,回头一看,叶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方才那辆灰色轿车慢慢开了过来,落下的车窗里是叶喆那张热情过度的脸:
“你真打算走回去啊?上车吧!送你。”
唐恬按耐住想要朝他们吐口水的冲动,也没有为了赌气无意义地加快步伐,反而摆出一副悠悠然的神态,散起步来。她走得慢,虞绍珩的车开得也慢,叶喆就靠在车窗边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就这么走了约摸两站电车的距离,唐恬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对面远远开来一辆顶灯闪亮的出租车,唐恬惊喜地叫了一声“差头!”几乎是雀跃着挥手跑了过去。
叶喆看着她蹦蹦跳跳地钻进车子,没好气地骂了句脏话,虞绍珩道:
“好了,这下你放心了,回去吧。”
叶喆撇了撇嘴,摇头道:“不行,谁知道那司机是不是好人,咱们得跟着。”
虞绍珩笑道:“她现在觉得你跟我才是世上最坏的人。” 说归说,仍是打了方向盘不远不近地跟在唐恬的出租车后面。
唐恬倒不在意他们跟着自己,反正她是回学校,他们还敢跟进学校去?她在学校门口下车的时候,不管他们看不看得清楚,都竭尽所能地送过去一个巨大的白眼。
叶喆见了,伏在虞绍珩肩上笑得欢快:“像不像朱耷画的鹌鹑,像不像?像不像?” 笑过之后,问道:“这小姑娘几年级,哪个系的?”
虞绍珩摇头道:“我不知道。”
叶喆蓦地坐直了身子,“你不是看她学生证了吗?”
绍珩反问:“你不是也看了吗?”
“我……我就看了看照片儿。”叶喆蹙眉想了想,又咧着嘴笑道:“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庙,既然知道她名字,我就不信找不着。”
虞绍珩只顾着给车子掉头,没有搭腔。
这叫唐恬的女孩子在陵江大学读新闻,看入校时间,应该是二年级了。抱着个相机在如意楼里拍照片,十有八九是为了做作业。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子什么都不懂,以为这就能弄出新闻来,被狼叼走了还不知道去哪儿哭呢!就该有人给她上一课。转念间,他忽地想起苏眉来,若是她没有和许先生结婚,大概也就像今天这个小姑娘似的,周末还得忙着做作业吧。
04、索酒(一)
在六局当了两个多月的闲云野鹤,终于可以参与到具体业务里来了,尽管极力按耐,但虞绍珩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心底跃动的兴奋。
“这个案子,我们是从五月份开始跟的,二十六个目标人物,缩减到现在的三个。”
情报处处长黄之任今年不过四十岁,只是顶发稀少,身材干瘦,看上去俨然年过半百,讲话从来没有升降调,即便想要对眼前这个年轻人表现出一点亲切关怀之意,也全然无从表现,“这三个人的关系网有重合,也不排除我们要找的人其实不止一个,前期资料你尽快了解——蔡部长的意思,你可以参与一下。”
“是,处座。”
虞绍珩点头,疑问自然是有,但上级没有征询你意见的意思,你就需要把嘴闭紧。他不能确定黄之任说的“参与一下”是参与到什么程度,这是蔡廷初的原话,还是他自己的说法。如果是蔡叔叔特意提的,那这个案子算个测验吗?
春季演习的部队番号和装备参数泄露,这样的案子对情报部来说绝对是大事。本来以为是沣南军区出的篓子,可是从海外谍报网传回消息却是国防部有问题。可是到了现在,情报处圈出的三个“目标人物”连是不是扶桑的谍报人员都还未能确认。
情报处的档案室有点像他的暗房,与世隔绝,只是灯光炽烈,所照之处,一览无余。绍珩靠在椅子上,微闭双眼回忆看过的资料,他没有用白板的习惯,因为在最初的调查中,一旦把某件东西放错了位置,很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思路。他习惯用每一个引起他注意的细节在脑海里检索其它讯息,很多时候,你并不能确定一个人、一行字、一个眼神、一声叹息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如果他/她/它能在万事万物中引起你格外的注意,那就一定会有原因。
一个叫早川的新闻社记者,单身,专攻时政新闻,这样的身份可以冠冕堂皇的跟政府官员喝茶吃饭;一个德国银行的“买办”,父亲是华人,母亲是扶桑人,八岁之后跟着母亲在九州生活;甚至还有个女人,栗山凛子,扶桑领馆的三等秘书,这位年轻女士也“不容小觑”,最近两年交过将近一打的男朋友,包括一个军区副司令的儿子……虞绍珩交握的手指互相绕了两圈,大概这个世界上至少一半的外交人员都肩负着“特别使命”,区别只是有些会互相报备,有些——他们拿几份薪水都永远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