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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056. 破冰
高一年级这周的德育主题是环顾世界电影发展史, 各班都要提交主题班会及观摩材料。
是以晚自习就改成了“学术班会”。赵孟成班的班长姓梅,是个很能言善道且抓大放小的女同学,老赵很多涉及女学生的沟通任务甚至干脆派给班长大人。他微信里存的名片马甲就是班长大人, 班会主讲人梅同学, 小嘴叭叭地, 章兰舟伙着陆鸣几个在嘴女班长, 说她一个人就能抵一千五百只鸭子。
这话正好给老赵听到了, 冷手连同腕上的冷表, 一齐钻进了章兰舟的脖子里, 揪着少年的脖子叫他站到后面听会去。
章兰舟戏谑, 老赵我错了,不该诋毁你的得意大将。
赵孟成面上肃着,但心情愉快, “是呀,能分忧的自然是好同志, 你只会给我添堵,所以, 闭上嘴去后面。”
教室最后面,章兰舟站着, 赵孟成坐没坐相地歪在椅子上, 兰舟调侃老班,“我算看出来了,您老就喜欢话密的, 那种嘚啵嘚的女人,比如师母那样的。”
章兰舟不喜欢,他不喜欢话多的,小爷就喜欢笨嘴拙舌的。班上他和陈同学的事早就不是新闻了, 赵孟成也懒得管,他那挂名的爹都管不着,他只管他的成绩。说回教学的事,赵孟成叫小章补课那里不必去了,还有半个月的进程他也准备收工了。到月底,余下的几个专题,你听不着了。
齐活!章兰舟求之不得,只是他才和那卫若交手几次,对方还蛮对他脾气的。末了,想起什么,求老赵,哎,您收工归收工,我们那个群您别给解散了啊,里面师兄师姐都还蛮有意思的,个别除外。
个别是谁?赵孟成挑眉。
章兰舟这个小狗砸,他好意思说女同学顶多少只鸭子,说到别人是非,他比谁都来劲,“就是那个韩露啊,成天吊梢着个眉眼,摆大小姐的谱,卫若说她是个疯批……”
章兰舟刚想跟老赵说那女的有多疯,赵孟成没兴趣听这些嚼舌,手机来电,他起身出去接电话了。
眼下晚上八点不到,对于社畜顾湘来说,这个点打电话给他,赵孟成接通的开场白:今天下班这么早?
那头声音听起来空落落的,时而夹杂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嘈杂音,“赵孟成……”
赵孟成听清顾湘说什么,面上一凝,冷静地回应她,“我马上过去。”
*
唐家姊妹五个,一个独子。
按理,老太太年纪也大了,早做好一旦人横下来,子女该怎样的应对了。
偏偏不到那个节骨眼上,人不知道怎么担待。
老太太送来医院,唐文静第一时间通知了兄嫂。于是,家庭战争正式打响。老太太原本心脏就不太好,七十几的时候就老说房颤房颤,大家都以为熬不过了,谁晓得老骨头越活越当惜,生生过到了八十三。
年前就说这个3是个缺,迷信地要去闺女家跨一跨,这一跨,当真没逃过。
事出在老幺家里,前几天唐文静还和兄嫂为了个求人办事的体面闹得不如意,这下,可逮到煞气的由头了。
嫂子黑不提白不提的作派,来到医院就唉声叹气地喊作孽,好好地,怎么就昏过去了,怎么弄的呀!
老太太一向身体很好地,老人只要脏腹里没毛病准是长寿的命。
唐文静原本就两眼一抹黑,真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哪还敢提因为什么,你要是说因为看到个什么脏东西吓得,她这精刮的嫂子更是不得命。
上头还有几个姐姐也是老的老,远的远,唐文静征询兄长的意思,要不要都通知到了。老太太送进急诊的时候,看上去蛮凶险的。
唐家舅舅是个耳根子软的男人,里外都由着女人上前。舅母随你去的嘴脸,你通知吧,老太太在你那里出的事,你最好一手包办了才好!
唐文静听出来了,听出来他们作为子媳不想沾手了,真真到了横下来,一味全要她这个小幺子打发掉了。唐文静干脆也拿话来下兄嫂的颜面,“嗯呐,多做多错,你们也别门缝里把人瞧扁了,当真出事,我来打发就我来打发,只要你们做子媳的场面上过得去,谁又怕谁笑话。”
说罢,唐文静就打电话要香香过来,话也说得严重,说外婆跌了一跤,可能要不中用了……
顾湘上班的地方那么远,恨不能一脚跨过去的急,偏偏堵在了高架桥上,这才给赵孟成打电话。
转手的消息,自然听得都不齐全,重点就是外婆急救中。
赵孟成驱车赶到医院的时候,急救已经下来了,医生正在和家属谈话,唐家就舅舅一家在,子媳并孙媳四口人。
孤单的一个是唐文静。
术前沟通的是位主治医师,说明病人情况,阵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目前病人体征并不良好,可能需要介入微创治疗,医生口中的微创在科学领域很成熟了,但是由于病人体征指向下滑,术前沟通还是出具了病危通知书。
老母亲平日里从来咒自己老不死,唐文静有时候和老母亲拌嘴也笑话她,你反正有孝子贤孙,还怕没人给你摔丧?
真真听到个病危,唐文静头一个眼泪下来了,她捂着嘴,想哭不敢出声。医院里对这些眼泪从来麻木了,谈话的医生只催家属尽快沟通签署病危通知书。
通知书在唐家舅舅手里,而冷冷问话的却不是他,是个个慌神里已然走近了他们都没被察觉的赵孟成,他问医生,“渡过危险期的几率有多少?”
说话人彻头彻尾是个外人,那医生觑对方一眼,要知道问几率问胜算原本就是医患沟通里的大忌。
那医生打太极,赵孟成干脆换了个问题,“手术几时?”
医生说已经通知了他们副主任来做这台高龄病患的射频消融术。
唐文静面上一木,只盯着赵孟成发懵,后者告诉她也安抚她,湘湘还在赶来的路上,她太着急了,就通知了我先过来。
关键时候,唐文静是抓救命稻草也好,是亲疏有别自觉战队也罢,她把赵孟成喊到一边说话,简略说明了情况,不知道哪个挨千刀地送来个脏东西呀,老太太向来信佛信鬼神,那黑黢黢的皮毛带血……
唐文静急得直攥拳头,告诉赵孟成,这怎么好呀,救得活还好,救不活,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如果说,来前赵孟成一腔冷静是来替湘湘的。那么听清唐女士的话,他心上莫名起伏起来,额角生跳了好几下,怕是听错了地存疑,敛声静气地问,“什么皮毛带血?”
唐文静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让他高声,说是外婆拆了个快递盒子,盒子里有双黑色皮毛的拖鞋,沾着血,好生生的人都能被吓坏,那脏东西分明就是来咒人的!
唐文静懊恨的呀,说是得罪什么瘟神了要这么下作。
“报警了吗?”赵孟成问。
唐文静摇头,哪来得及呀,急忙忙地把人送来医院,那脏东西还在家里呢。
说话间,舅舅一家推搪地把病危书难到唐文静手里,说事出在哪头哪头签。先前赵孟成去家里,那舅母还要烧红枣茶呢,眼下看到他人,和岳母躲在角落说话,舅母越看越生气。
赵孟成一个外人不便多参与,只言语宽慰唐女士,小声知会她,“签,这个时候做无谓争执只会耽搁外婆的时间,谁也没规定,女儿不能签病危通知书,”后半句光明正大地声音,“要都推搪,您老了,没儿子,我们还不能作主了?”
傲慢的人一身正装,校徽还在方巾袋口位置。他掏出手机,说去打通电话,要唐女士安心签字。
*
顾湘赶到的时候,赵孟成正巧从唐女士身边走开,她要说什么,赵孟成抬手朝她嘘,再看她急得眼圈都红了,招手要她过来,一只手碰到她手臂,一只手举着手机,
单手揽着顾湘的肩,要她先平静。手机里的通话及时通了,赵孟成急急说话,“姑姑,是我,老赵呢?”
顾湘被他揽在怀里,离他的通话很近,听到那头说,在洗澡。
赵孟成等不得,“你叫孟校长拿进去,快!”
姑姑最最八卦的一个人,原本赵孟成找他父亲就已经很稀奇了,听到人在洗澡,还要他母亲递进去就更乖张了,忙问,“出什么事了?”
“先让我找他!”赵孟成催。
果然,那头没敢耽搁,急急把电话拿给了孟校长,孟校长没问就明白小二定是有急事。
约摸两分钟的时间,那头窸窣有回音了,赵孟成这才继续,用再述职不过的口吻交代完眼前的事,提到顾湘,他没有说任何修饰词,就是顾湘家人。
仿佛这样的陈述对于父亲来说,足以明白什么意思。
赵孟成说,这个手术他们定的是个副高,“我想请王院来做。”
那头赵父没有反驳儿子的意思,已然默许,“嗯,你打电话给他罢。”
“我想你亲自打。”赵孟成说到关键了,“老太太年纪大了,我不想有任何万一。”
赵父兀自笑了声,“老二,哪怕我现在躺在手术台上,你也不能和任何医生下这个军令状的。”
赵孟成:“我知道。所以,我才请你亲自打,不求军令,求个军心罢。”
那头没答复。
赵孟成肃穆目光一紧,薄抿着唇终究还是启口,“就当我求你,不,不是当,……,我就是在求你,爸。”
这样的生死门里,人会极为地渺小,脆弱到像微尘,在世道里浮浮沉沉。
佟家书惠去世之后,赵家父子加起来说过的话,恐怕没有赵孟成一夜写完的教案多。
各自执拗,父亲一心只以为权为儿子好,儿子觉得父亲惜功名更甚过亲缘。
赵孟成因为书惠这个跟头,多年来,再难挨,都没冲父母言过一个求字。
老赵只以为这辈子他们家的小赵都不会低头了,未成想,今日他为了个外人,诚心诚意地破冰。
“好。你等电话罢。”父亲说完就收线了。
听到嘟地切断声,赵孟成没事人地把手机落回袋里,安抚怀里的人,“没事的,湘湘。”
顾湘却像百味倒在心头,她想不到,想不到赵孟成会为了她的家人去求他父亲,刚才进退隐忍间,他的下颌线是那么紧绷,他说过的,和他父亲关系很不好,因为书惠。父亲怪罪他,怪罪他进退间不知把握,仿佛去了个微时成长的朋友,就该像掉一块皮,结痂了就该不记得疼了。
“对不起。”她更该说谢谢的,可是不及前者的分量。
而赵孟成一脸凝重的形容,拍拍她的头顶,揽过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说什么傻话呢,湘湘,我比你更希望外婆没事。她是唯一一个愿意为我为伍的人,也是她告诉我,男儿别怕低头,你不说他(她)怎么知道呢?”
他要顾湘看着他,“我不说,你怎么知道我有多希望你们都好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