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画
周秀英翻着眼睛做回忆状:“嗯……我家屋后有一块空地,种了一些高粱。地阱就挖在高粱地的旁边,是为了防止野猪来偷庄稼。我们都做了标记的,山里人到了附近便会明白。那汉子不知道这些,一个人在夜里乱跑乱撞,也不知怎么就掉了下去。”
“嗯,那他夜里出来想干什么?”周平不愿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
“我说过的,他想离开啊。连行李包袱都带上了,不会错的。也不知道我们哪里亏了他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结果就出了事!第二天天亮,我男人才在地阱里发现了他,那时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有一支竹梭从他的腰间穿了过去,流了好多血。”虽然事隔多年,周秀英想到当时的情景时,脸上仍然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然后呢?你们怎么办的?”
“开始我们想把他救上来的。但是我那时吓得手脚全都软了,根本使不上力气,我男人就让我回屋里待着,说他一个人能对付。我也没多想,就听了他的话。”周秀英顿了一顿,懊悔地拍着自己的手背,“那时候我如果多个心眼,留在我男人旁边,肯定不能让他那样做,我男人会听我的话的!”
“你男人……做了什么?”周平嘴上问着,心里已经隐隐预感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周秀英幽幽地回答道:“过了老久,我男人回到了屋里。他浑身是土,像个木头人似的没了魂,两眼愣愣地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忙问他怎么了。连问了好多声,他这才有些回过神来,说:‘我把那汉子埋了。’”
“你的意思是,活埋了?”
周秀英点点头,痛苦地闭上眼睛,那满脸的皱纹诉说着她心中的不安和内疚。片刻的沉默后,她“唉”地叹了一声,喃喃说道:“那汉子是活不了的——就算我们把他救上来,他也活不了的。如果人死在我们家里,那就说不清了……他是有后人的,我们要怎么交代?但是把人给活活埋了,作孽,作孽……我男人一时脑袋蒙了,才会做出这样遭天谴的事情……”
周秀英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用双眼巴巴儿地看着周平。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说出藏了半辈子的秘密,现在并不想作什么辩解,她只希望别人能够体会到他们当时的两难处境,说几句宽慰的话,这样自己长久以来背负的愧疚也能有所解脱。
可周平对这些却显得很不在意,他摸着脑门,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他问了句:“你确定你男人亲手把吴健飞给活埋了吗?我是说,你有没有亲眼看见这个过程?”
周秀英被问得一愣,迷惑地看了周平一眼,说:“我只看见被填好的地阱。不是我男人埋的还会是哪个?我男人还给我说,他铲起几瓢土,先是泼在了汉子的脸上。那汉子的脸被盖住了,他别的地方动不了,只能眨巴眼睛。眨着眨着眼皮上的土就翻开了,一双眼睛从泥土里又露出来,死死地盯着我男人。我男人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像疯了一样地往阱里填土,直到那汉子被完完全全地埋在了阱里……后来我男人有半年都睡不好觉,总是觉得那双眼睛还在盯着他……”
“那就是说,你们都没有亲眼看见吴健飞死亡?有没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黄德明在慌乱中坑填得并不严实,而吴健飞的伤势也没有你们想像的那样严重。他后来自己爬出了地阱,而你们却一直不知道?”
周秀英茫然地摇着头:“那怎么可能?埋了那么多的土在上面,他怎么爬得出来?除非他变成了鬼。”
“当初那个地阱的确切地点,现在你还能找到吗?”
“能找到。每年的忌日,我都会到那个地方上香,希望能够减轻我们的罪孽。可这么多年,报应一来,到底还是没能躲过。”
周平“嗯”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这就跟我一起去现场,指认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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