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纪天舟越想越心酸, 这种心酸继而又变成无言的难受。他打开衣柜换衣服,兴许出去走一走,有助于他尽快忘记这桩案子。
作为警察, 他不该感情用事, 搭档杨凌晖曾如此批评他。他太容易陷入对施害者的憎恨, 以及对受害者的怜悯。但是最近两桩案子, 施害者和被害者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所以他对他们是又憎恨又怜悯。
他记得那位奚教授好像说过, 这是一种共情能力。共情能力其实就是同理心,是设身处地理解别人的能力。缺乏共情能力或共情能力较低,容易犯罪。而像他这样共情能力过于强烈,奚教授说,自作自受。这位奚教授还真不友好啊, 呵呵。
纪天舟来到天台吹夜风。已是冬天,天台上的夜风让他觉得冷。他抱紧自己的胳膊。
这里是云朵上次跳楼的地方。想起云朵, 他又顺带想起白仁义。袁如颖被捉拿归案,他得和云阿姨交代一声。白仁义虽对不起云阿姨,但云阿姨似乎从未忘记他。
“我就知道你来天台了。我去找你,老爷子说你在外面散步。”左鸢经常性的, 嗓门比人到得早。幸好他耳朵迟钝, 这嗓门尚在他可承受范围之内。
“左大记者,找我何事?”“你忘啦?你说有大新闻,独家消息,第一个给我。”
“虽然结案了, 但是有件事还没做。”“什么事?”“告诉秦老师, 乔春生后来没联系她,不是因为忘了她。”
左鸢沉默。纪天舟也沉默, 又说:“过了今晚你帮我打电话给她吧,相信她也能在网络上看到新闻。”左鸢点头
纪天舟又故作轻松说:“我们的消息,最迟明天对外公布,今晚我可以提前告诉你。”“说吧,纪警官。”“算了,还是不说了。”“干嘛?”“没好处的事,我不做。”“你想要什么好处?”
不是他想要好处,是老爷子想要好处。美味可口,垂涎欲滴的清蒸鲈鱼。
纪天舟说:“先跟我走,想要什么好处等会儿再告诉你。”左鸢立刻跟在纪天舟后面。纪天舟回头望左鸢,他问:“叫你跟你就跟啊?”
左鸢也很诧异,她反问:“不然怎样?”纪天舟笑笑,有夜色的掩护,他才不会让她看见自己得意的神情。
纪天舟回去拿车钥匙,和纪维平说暂停做饭,如果饿了,先拿面包垫肚子。纪维平追问,多余的他也不解释。左鸢在门外呢。
他开车载左鸢出小区。
左鸢终于憋不住问:“纪警官,月黑风高,就算我们团伙作案,你也该告诉我去哪里作案吧。”纪天舟笑说:“去买菜。老爷子想吃你做的清蒸鲈鱼。”
左鸢笑说:“我还当多大事呢,请老爷子直接吩咐我嘛。”纪天舟又笑说:“老爷子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怕你没空,所以叫我……”
左鸢也笑说:“我们之间,下次有事直接点,别拐弯抹角。你直接问,我有没有空,我直接答”纪天舟说:“好!”
左鸢说:“这不是我说的,是你教我的。”纪天舟疑惑地问:“我教你的?我什么时候教你的?”左鸢沮丧地说:“看来你忘了。”
纪天舟咧嘴,淡淡的奸笑爬上他的脸颊,他偏头飞速地瞅她一眼。“你忘我都没忘。菌菇火锅。”左鸢听见这话,心里乐得繁花似锦,表面却只是简单地,微笑地点点头。
这种微笑的表情看在纪天舟眼里,却是一种羞涩。
很快到达目的地,纪天舟停车。
左鸢问:“怎么啦?”纪天舟说:“菜市场到了啊。”左鸢瞪着他说:“大少爷,现在是晚上七点,菜市场收摊啦。”纪天舟不信,反问说:“你怎么知道?”
左鸢无奈地说:“夏天七点半收摊,冬天六点半收摊。我住在附近,所以知道。”“哎呀!对呀!”纪天舟拍脑袋,“你看看我,明明也住在附近,明明也知道,居然给忘了。”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左鸢故意讽刺他,“从来不涉足菜市场这旮旯之地。”“推测错误。从来不涉足,我又怎么会知道它在这里呢?”纪天舟笑,“只不过我上次涉足还是夏天。”
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被对方逗笑了。心中有情,就是如此。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觉得对方很可爱。
纪天舟问:“那去超市吧。好不好?超市肯定没关门。”左鸢说:“同意,现在去超市正好。晚七点,各种折扣。”
如左鸢所言,晚七点,超市的蔬菜和鱼肉都打折。可是每个打折柜台前都围着大爷大妈,少爷纪天舟不想和他们挤。纪天舟把排队的左鸢拉出队伍。
两人买了些不打折的蔬菜,又买了鲈鱼。左鸢说:“够了,走吧。”纪天舟看看购物篮说:“不够。”
左鸢说:“还不够?老爷子、你、我,三个人足够啦。丁小可去外地表演,这几天都不在。”纪天舟说:“我说不够就不够。我要吃青椒小炒肉。”左鸢说:“少爷,你要吃你直接说啊!走,去买,反正你付钱。”
左鸢说走就走,纪天舟跟在后面,望着她的背影,莫名有股幸福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和她,不就像一对小夫妻在逛超市嘛。
他无父无母,这是他人生的缺憾。从小到大,尽管爷爷又当爹又当妈,尽力弥补这种缺憾,但缺憾就是缺憾,很难弥补。
小时候,爷爷带他逛超市,他最羡慕坐在购物车里的小孩。他们由自己的父母推着走,满脸的欢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在他内心深处,他很渴望能有个自己的家。
虽然他已经不能做购物车里的小孩,但是将来,他要让他的小孩在购物车里打滚。满脸的欢笑,其乐融融。
他好像想得有点远啊。
左鸢在前面叫:“过来,少爷,这块肉够不够你吃?”纪天舟笑说:“你决定,我听你的。”
购物完毕,去停车场取车。纪天舟拎着两袋东西在前,左鸢手插口袋在后。
纪天舟笑说:“上次去相亲,严叔打电话给我爷爷,说女方对我很满意。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她?”左鸢笑说:“很简单啊!你就回她,你也对她特别满意,特别特别满意,没一点儿挑剔的。”
糟糕,本想取笑她,却反被她取笑。严叔的沟通速度,真快。
纪天舟笑说:“好啊,那我就这么回她。不过我是被你强迫的哦。”左鸢惊问:“什么?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是被强迫的?谁强迫你?老爷子?”
纪天舟一听,左鸢当真了,这误会大了,于是他忙解释说:“是我的心里话,绝对心里话。”左鸢笑眯眯地说:“这还差不多。”
纪天舟又问:“她回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话?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她爸妈强迫,或者被她弟弟强迫?”左鸢说:“我帮你问她吧。我推测应该没有。”
纪天舟回到家。纪维平在吃面包,一看见他就冲他翻白眼。“干巴巴的,难吃。你虐待老人。”纪天舟笑说:“马上有你最喜欢吃的清蒸鲈鱼。”
“咦!”纪维平从沙发上跃起,惊喜地问,“真的?”纪天舟笑说:“我们忘买生姜,她回去拿了,马上过来。”
“咦!”纪维平打量孙子,“我欣赏你的速度。”纪天舟佯装不懂说:“速度太慢了,跑错地方了。”纪维平话里有话地说:“跑错地方不要紧,只要目标明确,迟早能到。”
两人正说话,左鸢敲门。纪维平现在是爷爷看孙媳,越看越欢喜。不过他了解他孙子的脾性,所以表面上他没有太夸张。
左鸢掌勺,纪天舟打下手。虽然九点多才吃饭,但是纪维平说,好饭不怕晚。
警方向媒体公布四桩凶杀案的案情。在警方公布案情五分钟后,浪潮新闻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送关于这四桩凶杀案的长篇深度报道。
高级记者左鸢亲赴凶手乔春生生活过的地方采访,揭露乔春生的人生经历。同时请光华大学法律系奚何初副教授深刻剖析乔春生和袁如颖的犯罪行为。
这篇报道是关于这四桩凶杀案的最翔实的报道,被各媒体转载,一时激起网民对乔袁二人的大讨论。
破获这四桩凶杀案,其中还有陈年旧案。纪天舟名声大噪,风光无限,免不得被以杨凌晖为首的小团伙敲诈。下班后大家又去八仙过海,又去唱歌,全是纪天舟掏腰包。
纪天舟没去唱歌,他不喜欢也不会。八点多他就回家了,他去找白阿姨。这几天白阿姨家都没人,说起来他好像很长时间没看见白阿姨和云朵了。
纪天舟按门铃,开门的是白淑媛。“小纪,我正打算去找你呢。”“白阿姨,我也有事找你。”
纪天舟进屋。“朵朵不在吗?”白淑媛忙说:“在,在睡觉。最近她准备期末考试挺累的。”纪天舟说:“学习重要,但是也别累坏身体。”白淑媛忙说:“不会的,不会的,有我照顾她,不会的。”
纪天舟问:“这几天我怎么没看见你和朵朵?”白淑媛说:“朵朵在学校。我嘛,我回老家办点事。”纪天舟笑说:“怪不得。老爷子也说,你家阳台没晒衣服,空空的,肯定是去外地了。”白淑媛笑说:“老爷子好眼力。”
白淑媛给纪天舟泡茶,纪天舟推辞不要。“白阿姨,我来是想告诉你,关于白叔叔案子的事。”“小纪,我也正想问你这件事呢?凶手真的是老白的……”白淑媛顿了顿,似乎没有合适的词来形容那个女人,“小三?”
肯定又是左鸢告诉白阿姨的。大喇叭,下次有第一手消息,对她保密。哼哼。
纪天舟点头。白淑媛说:“我看网上这么说,我还不相信。”
原来是网上说的,不是她说的。等等,网上说的,不就是她说的吗?
纪天舟说:“白阿姨,凶手处心积虑拆散你的家,所以白叔叔也是防不胜防。”白淑媛问:“我哪里得罪那个姑娘了?她非要拆散我的家?”
左鸢写的报道,并非全部的事实。
比如,报道说袁如颖对白某某因爱成恨,而对白某某给袁如颖下药的事却没有提。报道只是含糊的有几句话说白某某狡猾,在工作上利用袁如颖,袁如颖很生气。
左鸢这样写,是在保护白阿姨和云朵。
纪天舟说:“白阿姨,凶手的心理,不是我们能揣测的,你也别多想。这个凶手很坏,不过也不是十恶不赦。”白淑媛反问:“她杀老白,还杀别人。这还不是十恶不赦?”
纪天舟说:“在法律上当然十恶不赦,但在其他方面,我是说……白阿姨,你还记得你丢的那把伞吗?风景区买的那把伞?”白淑媛说:“记得啊,我后来在汇联大厦见过有个姑娘用。她就是凶手,对吧?”
纪天舟说:“对,她就是凶手。她当时在天台上看见你的伞,她拿走伞是不想你被警方怀疑,惹麻烦。她说,你是无辜的。她对不起你。她让我代她向你道歉。”
“当年她把她和老白的亲密照寄给我爸妈,给自己的脸打了马赛克。我想这姑娘总算还有点羞耻心。都怪老白不是东西,害人害己。”白淑媛沉默良久,眼泪滚落。
作者有话要说:
奚何初副教授,关于共情能力的内容,来源于多本学术著作和多篇学术文章,不一一例举。作者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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