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三十分。左森弯腰低头, 非常耐心地问小男孩:“马小龙,你外公有没有说,最晚几点来接你啊?”
被唤作马小龙的小男孩大约七八岁, 生得虎头虎脑。他摇摇他的小脑袋说:“不知道”。同学都被接走了, 只剩他还在等外公。八点钟他就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等着, 可是左等右等, 外公也不来接他。
“不就晚半小时吗?别老烦家长。”叶萍瞪左森一眼,又微笑着对马小龙说, “小龙啊,别着急,叶老师拿饼干给你吃。咱们在这安心等外公。”马小龙听说有饼干吃,高兴地点头。
九点十分,马小龙的外公还没来。左森悠闲地望着叶萍, 有种胜利者的嚣张。叶萍坐不住了,下定决心说:“打电话给他妈。”左森说:“早该打了。”
两人正要打电话, 电话却响了,是马小龙妈妈打过来的。“左老师,小龙外公去接小龙了吗?。”左森说:“啊!小龙还在这里,他外公没来接他。”“没来接?”那边是非常吃惊的声音, “左老师, 给你添麻烦了。你稍等,我们这就来接孩子。”
五十分钟后,来接马小龙的是他的父母,马伟奇和常蘅芙。
左森将马小龙交给他们, 又很热心地问:“外公怎么没来接?没事吧?”常蘅芙说:“没事。老人家忘性大, 不记得接孩子的事,去朋友家打麻将了。”左森笑说:“那就好。”
出了门, 马伟奇开车,常蘅芙和马小龙坐在后座。马伟奇问:“爸不会出事吧?要不你再打电话给他试试。”常蘅芙怒气冲冲地说:“打了几百个也不接,还有什么好打的。肯定又去找哪个相好的了!”
马小龙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常蘅芙问:“妈妈,什么是相好的?”马伟奇说:“你看你,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话。”常蘅芙说:“你要是正常下班,今晚我也不会叫老头子去接他。”
马伟奇说:“平时不都是我接的吗?我是偶尔加班,你是天天加班。”常蘅芙说:“你的意思是这事怪我?”马伟奇说:“不怪你,怪我,都怪我。”
凌晨三点,屋外的雨哗哗的。马伟奇去卫生间,顺带瞄了一眼次卧,岳父的床是空的。他推醒妻子。“爸还没回来。”常蘅芙翻身继续睡觉:“又不是第一次,你管他呢。”
早晨,马伟奇见岳父依旧没回来,愈发不放心,又问妻子:“要不要报警?”常蘅芙正在做早饭,手忙脚乱。“你觉得派出所会受理吗?又不是第一次在外过夜,死了最好。”
马伟奇说:“可是他昨晚没去接小龙,这不正常。”常蘅芙说:“他有正常的时候吗?你看看小龙穿好衣服没有。快点,要迟到了。”
马小龙扑过来。“妈妈,你帮我系鞋带。”常蘅芙俯身为儿子系鞋带,碰巧打翻刚充好的牛奶。在她发火之前,马伟奇已经拿起扫帚,清扫玻璃渣,又拿起拖把,一阵猛拖。马小龙说:“今天我要让外公送我上学。”常蘅芙说:“爸爸今天有空,叫爸爸送你。”
忙得几乎打架的早晨终于过去。中午吃饭的空隙,常蘅芙拨打父亲的电话,关机。老风流鬼,去死吧,最好永远别回来。
距离马家所在的小区大约几站公交车的路程,就是春熙湖畔。
同一时间的早晨,纪天舟开车出小区大门,经过公交站,看见在等车的左鸢。他的车子不自觉地停在她面前。“上车!”
左鸢也不客气,捡到大便宜似的坐上车,对他说:“纪警官,你不赶时间哦,对吧?”他问:“什么事?”她笑嘻嘻地说:“我今天不去单位,所以和你不顺路。”
他问:“你去哪?”她干笑两声说:“文定路情人林。”他问:“去那干嘛?”“当然是去找新闻啊!”她拉长语调,完了又补一句,“小任也过去,放心。”
他又没说不放心,她为什么要主动叫他放心?“那个……”纪天舟轻咳说,“你的剪报集,我忘了带。”
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他为什么要说剪报集?忘了就忘了呗,干脆把昨晚的事也忘了岂不更好。左鸢感觉自己的脸发烫。“哦哦,没关系,你下次给我吧。”纪天舟说:“行。”
左鸢忍不住偷瞄纪天舟,他正专注开车。
薄外套,白衬衫,深色牛仔裤,休闲鞋。薄外套是敞开的,衬衫从衣领到下摆,一览无遗。他的衬衫非常合身,不大不小,肩膀处和腹部绷着却又不紧绷。这个人,还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再细看,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扣,微露锁骨。锁骨之下,让人想入非非。
此时此刻,左鸢想的非非就是,她要多解几颗纽扣。昨晚太慌乱,又隔得远,她没看清楚。
纪天舟偏头望了左鸢一眼问:“怎么啦?脸红红的?热吗?”左鸢回过神,忙说:“没有,没有,还好。”他又狐疑地望了她一眼,然后把空调打开。
这空调,冷得她瑟瑟发抖,又不好意思叫他关掉。幸好情人林很快到了。
情人林位于钱家汇文定路,是一处开放式的街心公园。这公园的特色就是树多,而且都是乔木,棵棵树干粗壮,枝繁叶茂。除了树之外,还有大型的假山和石桌石凳。
文定路是闹市大马路旁一条僻静的岔路,情人林就更僻静了。前些年,基本只有附近的老年人早晚在这里练剑打拳。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来了些外地妇女,年龄多在四五十岁。她们似乎看重了这里的僻静和容易隐蔽,将这里发展成为简易的色情服务点。
主要服务对象是老年人。二十块钱,随便摸。高级服务,价格面谈。于是“文定路街心公园”顺理成章变成“文定路情人林”。早十点到晚十点,这些妇女就在情人林里晃荡。她们的统一装扮是衣着鲜艳清凉,身背小包。
纪天舟双手抱胸,站在树林外。他看见有位穿红裙子的大妈正和老头搭讪,两人谈了会儿,就往树木苍苍的假山处走去。
纪天舟说:“这有什么好报道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左鸢认真地说:“所以才要报道啊!引起社会重视,促使政府尽快取缔乱象。”
纪天舟笑说:“那还不简单。我同学在派出所,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把这些人都赶走。”左鸢说:“纪警官,你这招治标不治本,赶走还会再来的。”纪天舟问:“那怎么治本呢?”左鸢反问:“这话你问一个小记者,你觉得她能知道?”
任浩歌背着摄影机,气喘吁吁地走来。“哎呦,我没迟到吧。”左鸢说:“胖子,我拜托你减肥吧。”任浩歌说:“你不懂,我的吨位专为我的职业准备的。”
纪天舟看着摄影机,对任浩歌说:“这东西用起来不方便吧?”任浩歌不解。“呃?”左鸢说:“你以为今天是来报道好人好事啊?你以为大爷大妈会让你光明正大地拍啊?”
“左姐姐,你没提醒我。”任浩歌哭丧着脸,一秒钟又笑逐颜开,“嘻嘻,我早有准备。”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便携式摄影机,“当当当!怎么样?可以了吧。”左鸢笑说:“饶过你。”
纪天舟对任浩歌说:“你可以把大的放我车上。”左鸢问:“你不去局里吗?”纪天舟说:“上午没事,我想看你们采访。”
看我们采访?什么意思?那就是等我咯?等我?等我干嘛?有话要和我说?有事要和我做?左鸢又忍不住开始她的甜蜜的胡思乱想。
任浩歌将摄影机递给纪天舟。“麻烦纪警官。”纪天舟接过摄影机,转身往车子走。
任浩歌用胳膊肘撞了撞左鸢,挤眉弄眼地说:“男朋友啊?挺不错的。”左鸢说:“滚!”任浩歌说:“速度够快啊!上次在菜市场,你还不认识他呢。”左鸢说:“再滚一次。”
任浩歌又说:“天台救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俩非常有默契。”左鸢扬起巴掌说:“滚滚滚,你滚不滚!”
任浩歌做抱头鼠窜状说:“我滚,我滚滚滚,我圆润地滚。”他一猫腰,钻进树林里。左鸢也立即跟着进去。纪天舟回来,见两人都不在,于是也往树林里走。
他在树林里转来转去,也没找到两人,不知他们在哪里偷拍。在石凳上坐下来,几分钟后,有位年约四十岁化着浓妆的妇女靠近他。“大兄弟,要不要玩一玩啊?”
纪天舟抬眼打量这位大妈。“玩什么?”大妈愣住了,可能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吧。“就是玩那个啊!”“那个?”纪天舟盯着大妈,冷冷地问,“那个是哪个?”大妈抛媚眼说:“就是那个啊!那个你都不懂啊?”纪天舟说:“我不懂,麻烦你解释。”
大妈并不解释,她突然抓住纪天舟的手,往自己的胸脯上放。纪天舟被吓到,猛地跳起来,像跳跳球一样跳到好远。
“嘿嘿嘿。”身后传来奇怪的笑声。纪天舟回头一看,笑的人是左鸢,旁边还有任浩歌。任浩歌没笑,但他那副“大家都是男人放心我懂你”的模样,比笑更讨厌。
左鸢说:“小任,这段视频记得发给我,我要私人珍藏。”任浩歌说:“左姐姐吩咐,小人从命。”纪天舟说:“任浩歌,你给我删了。”“纪警官,你妨碍新闻自由。”任浩歌说完就溜。
左鸢也跟着溜,纪天舟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和老鹰捉小鸡似的。“取笑我。早晨谁送你来的?”
左鸢伸直脖子往前,身体也往前,整个人前倾三十度,奈何还是无法挣脱魔爪。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优势。“纪警官,我不会上传网络的,我只想私人珍藏而已。我是有道德的人。”
蓦地,他放开她。她没有准备,差点趴到地上。他仿佛自言自语却又绝不是自言自语:“你昨晚没看够?还要珍藏!”
左鸢一边咳嗽,一边想解释。可是怎么解释呢?难道实话实说?对不起,我昨晚没看够,也没看清。我是好学生,我要温故而知新。
纪天舟走过去,扶住她,轻拍她的背。左鸢好不容易平息咳嗽,这才说:“你放心吧,昨晚我什么都没看到。”他忽然笑。她很窘,又不服气,“你笑什么?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纪天舟说:“反正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任浩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快快,那边死人了。”
纪天舟和左鸢大惊失色。附近的人都往假山方向涌,他们也赶紧跑过去。
假山处围满大爷和大妈,都往假山里面张望,窃窃私语。一对大爷大妈坐在地上。大妈穿着红裙子,大爷衣衫不整。昨晚下过雨,两人全身糊满烂泥。看样子,是刚从假山里面跑出来的
“我是警察,请大家保护好现场。别乱动,别碰任何东西,也不要离开。”纪天舟亮出警察证,大声对人群高呼,又悄悄地,小声地对身边的左鸢说,“快报警,叫人来。”
几个胆子大的已经进了假山,这会儿白着脸出来。其中一位大爷惊叫:“哎呦,我的天啦!老常头死啦,没穿衣服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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