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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儿……我找那贼店拼命去！”区氏一听，顿时哭叫着转身，朝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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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和犄角儿忙追了上去，张用则踱着步，笑着跟在后面。区氏奔到巷口的王家轿马店，那店主正在送一个租驴客人，区氏奔上前撕住他的衣领，哭嚷起来：“贼主！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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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主惶愧之极，却又不敢挣，苦着脸叫屈：“区嫂，我也正在焦烦呢。今天赶早就亲自跑去开封府报过了案，府里已经应允差人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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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的轿夫拐走我女儿，你在这里袖着手装良人！你把我女儿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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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氏不停撕扯哭骂，那店主赤红着脸不住辩解，四周顿时围了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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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用在后头一直慢慢瞧着，见人越围越多，便笑着走过去，挤进人群，大声说：“岳母，小娘子走时身上带了多少银子？”区氏听了一愣，顿时停住哭嚷。张用不等她回话，“五十两？谁找见小娘子，这五十两银子全给他？”周围的人听了，一起“喔”了一声，区氏仍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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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小娘子新织的那幅刻丝——《香稻逗雀图》，原是蔡太师府上定的，也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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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喔”了一声，区氏也才似乎大略明白了，茫茫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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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就先回去，把五十两银子和那幅刻丝用匣子装好，等着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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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用搀住区氏胳膊，笑着往回拖。他知道这事，官府靠不得，众人求不得，唯有贪心，不呼自至，不驱自奔，百试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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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七站在人群里，听到张用这话，不由得暗暗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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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猫窝匠，今年二十六岁。穿着身白苎麻旧衫裤，却洗得极净，人也生得白净文弱。背上斜背着个青绸袋子，袋里装着剪刀、针线、竹篾、绢帛，是他的营生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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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七知道张用是汴京工匠行有名的“作绝”，却有些疯症，不知他讲的是不是真话。不过瞧着似乎不假。张用嬉笑着搀住那妇人离开后，柳七身边一个豁牙老汉立即口水飞溅大声讲论起来，柳七才知道那丢了的女子竟也不是寻常民女，织的刻丝连当今官家都题诗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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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凑过去问了句：“那两个轿夫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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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乌扁担，一个叫任十二。”那老汉随口一答，又阔谈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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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七虽已疑心是这两人做的，真听到两人名字，心里仍然一惊。他来这里，正是顺路来寻乌扁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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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扁担是他同乡旧友，原名叫乌五，他们几个同乡故友昨天才聚过。见面后，大家听说了一桩凶案，个个都惊慌无比，早早就散了。临走时，乌扁担又跟柳七借了十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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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财上，柳七向来和人划得极清。尤其朋友之间，最怕借钱。对方若不还，讨又不好讨，不讨又闷气。更莫说零碎小钱，过个三两天，对方恐怕就忘了。自己心里却平白生个暗疥，说痒不痒，说痛不痛，却始终不畅。因此，他只愿活得如柳永那句词，“雨过月华生，冷彻鸳鸯浦”，清清冷冷，各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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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扁担正相反，一天挣不到几个铜钱，却伙着那个任十二，吃酒、赌钱、寻妓一样不肯漏，钱不够了就借，借了不但不还，倒像人欠了他一般，到处跟人使蛮耍赖，粗横得扁担一般，人都不唤他名字，只叫他“乌扁担”。为此他不知和多少人结过怨、动过拳。他身板虽壮，脸上、身上被人打的瘀伤却几乎没消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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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七知道乌扁担原先并不这样，本是个直性热肠的汉子。柳七自己虽是个清冷人，却偏偏和乌扁担这种性子投缘。一群同乡故友中，唯独和乌扁担走得近些。乌扁担借钱，他也从没推拒过，只是久了之后，难免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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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逢猫窝团每月一次聚头，柳七背着营生包袱，一早就进城，去见了师傅和几个前辈。猫窝团只是个极小的行团，那几人又不和气，冷冷淡淡没说几句话，就散了。柳七出来后，顺路想来瞧瞧乌扁担，谁知道他竟生出这样的事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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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乌扁担得了钱痨症，正渴钱，难道是贪上了那五十两银子？作绝张用刚才说，那小娘子随身还带了一幅刻丝。柳七头一次听说这名字，不知是什么。不过瞧旁边老汉和众人那神情和口水，自然极值价，恐怕远过五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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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他们一起来到这汴京城。大家原本都是穷汉，家里能有一两贯现钱都算很宽裕了。到了这京城，不但高楼大店多得数不清，见的钱更比这些楼店房舍的砖石瓦块还多，谁不眼热心烫？可对他们来说，只能是大火烧空锅——白热干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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