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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门板再听不得,下了驴子,交给吴扁嘴,自己走进了那院子。里头十分宽阔,才平整过,尚未种花植树,望过去有些空落。唯有中间开了一大片池子,从蔡河引进水,由一条弯曲水道将水注入池中,又由东南墙角流出。池子北岸,有一个大木台,水中用木柱支撑,架在水面。周回两级台阶,台上空空荡荡,木桩边拴了两只小船。池子南岸也有一座木台,上头则是一排新修的临水房舍,前厅、中堂、耳房共有五间,门窗顶瓦俱全,构形极精巧。不过,全都是净木料,尚未涂饰彩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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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门板回头问:“这院中原先真有一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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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有?就在那池子北边大木台子上,跟池子南边那排房舍一起修的,周围人都说好不宏壮。姓韩的去年典买了这院子,将里头的旧房舍全都拆了,地也重新平整了,又引水挖了这片大池子。原先的房主是个造铜器的,他家的铃铛最好,小人岳父的驴铃就是买他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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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楼是何时盖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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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动的工,到清明那天,刚刚造好。谁承想,天一黑,那楼竟飞走了,附近许多人都见了。小人倒是没有亲眼瞧见,那时小人一家子正在城北,小人的堂叔在北郊有个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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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门板走到池子北边,走到那大木台上,见木台极宽阔,长有六丈,宽有二丈。上头散落了几样物件:一件绿锦褙子、一领白绢衫、一只黑丝鞋、两块绢帕、一本旧书、几张揉皱的纸。经了几天风吹日晒,前天又淋了雨,都已萎皱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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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扁嘴站在池边高声说:“这些物件都是那楼里人飞走时掉落的,王副史吩咐小人一件都不许动,小人自然知道其中紧要,连台子都没敢上,只在这台子四周打转儿。小人的娘常说,饭后消胀肚,莫如转百步,小人吃过饭,常爱围着桌子转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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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门板低头环视,无论如何也不能信,这空台上曾矗立一幢新建的楼,而那楼竟凌空飞走……宁孔雀留在了应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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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她去老主顾陈家锦帛铺,原本是去打问姐夫的病状死因,谁知姐夫和姐姐竟都没有去过陈家。而月初,姐夫姜璜是为送一批缎子给陈家,才来的应天府。姐夫走之前,宁孔雀还过去帮着查点过货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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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姐夫姜璜是个锦帛商之子,家里兄弟多,他又是侧室所生,自小常受排挤。宁孔雀的父母因没有子嗣,只想招赘一个女婿。他们见姜璜模样端正,人也勤进,便请了媒人去说。姜璜早就知道缎子宁家,一说就肯,他几个兄长也巴不得家中少个人争财,几下里撺掇,促成了这桩婚事。姜璜来到宁家后,事事都尽力争着去做,尤其外头那些生意往来,他一向惯熟,料理得比宁孔雀更周全。过了两三年,渐渐接过宁孔雀的担子。宁孔雀出嫁后,那个家里外更得靠他,他自然成了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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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孔雀一直庆幸能有这么一个姐夫,这样自己便不必再担忧父亲和姐姐。令她唯一略有些不喜的是姐夫那性情,或许是自小受多了欺压,窝屈了许多年,如今总算能昂起头,说话行事间,不时露出些悻悻之色、得志之骄。这虽算不得大过,有时却难免招人厌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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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姐夫在应天府招惹了什么人,遇了什么歹事?他身子明明十分康健,怎么会着病身亡?难道是去陈家锦帛铺途中,被人打成了重伤,才不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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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孔雀昨晚想了一夜,越想越不对。她一直以为姐夫是死在陈家,托人报信的也是陈家,因此没有细问。可既然陈家锦帛铺的人并不知情,姐夫的死讯又是谁送到汴京姐姐那里的?姐姐扶了姐夫灵柩刚回到汴京,便被人劫走。这前后两桩横灾难道是同一伙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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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得坐起来,哪里还睡得着?天一亮,她便去跟那船主说,自己不去楚州了,就在应天府下船,得退还些船资。那船主却立即磨缠推脱起来,不肯退钱。宁孔雀实在没有心思气力争,狠瞪了一眼,背起包袱转身下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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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岸边,左右望了一阵。姐夫遇了什么不好打问,姐姐到应天府,下了船自然得去雇轿子。她便一个一个挨着去打问那些轿夫,问了一上午,居然真的问到了。其中一个轿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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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那位小娘子,寒食前一天傍晚下的船。眼睛哭得红肿,身边还跟着个使女。有人已备好了轿子,在岸边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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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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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小娘子上了轿子,那个使女问前头那个轿夫,是去哪里,那轿夫说三井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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