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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墙有扇小门，他拔开门闩，打开一看，外头是条小巷子，十分僻静，直通城墙下那条街。他探头望了望，并没瞅见什么，便闩上门，转身离开厨房，见小院前头有个圆门，走出去一瞧，来到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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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你找见啥没？”阿念蓬着头、犄角儿惺忪着眼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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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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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小娘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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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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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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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活着，便是活着；若是死了，便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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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她得活着！”阿念顿时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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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些，隔壁人听见了！”犄角儿忙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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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寻那两个轿夫去！”张用大步向外走去，这事看来颇难解，正合了他的脾胃，他的兴致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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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章家院门一瞧，拴在马柱上的马不见了。犄角儿跟出来一看，顿时慌了神，连声骂自己昨晚竟忘了马。张用却笑起来：“莫怕，李白认得家。”他那匹马是好友李度送的，浑身青里泛白，神采骏发，他又最爱大唐青莲居士李白之豪逸，便给那马起了这名。心想，李白若知道这马叫李白，不知会豪气得哈哈笑，还是豪气得哇哇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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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自然是被人偷了，哪里能找回家？”犄角儿苦着脸几乎要哭，他极爱李白，天天刷洗照料得极勤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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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能回，自然回了；不能回，自然不回了。哪里要你劳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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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忽然问：“咦？张姑爷是从我家小娘子那儿偷的这话？有回我淋着大雨，滑了几跤才捉到一只独角仙。养在小笼子里，才一天就不见了。我急得要哭，满屋子寻，小娘子就说过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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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盗亦有道，小窃窃言，大窃窃天。她偷自天，我亦偷自天。德不孤，必有邻乎？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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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用笑着甩开袖子，向西行去。犄角儿苦着脸忙和阿念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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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克柔家在染院桥，只有两里多路，到了那里，张用先让阿念带他去租轿子的王家车马店。那店门外站着个中年男子，一见阿念忙快步迎上来：“阿念姑娘，你家小娘子回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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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这样忧急，张用便知不必问了，便径直大步穿进巷子，来到朱家门前，抓起门环用力敲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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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开门的是朱家厨妇刘嫂，一个素净利落的中年妇人，“张姑爷！您找见小娘子没有？孺人快要焦成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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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用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岳母区氏就已经奔了出来，脸色黄苦，枯叶一般，喉咙也已嘶哑：“女婿，你没找见柔儿？你没去寻？阿念那贼婢子躲到哪里去了？我的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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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大人，您先别哭。等您女儿真的找不见了，再哭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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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氏一听，哭得更抽成一团，扶着门框几乎要瘫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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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先哭着，我去喝口水。刘嫂，有吃的没有？早起没吃东西，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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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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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用丢下岳母，抢在刘嫂前面，走进厨房，揭开案上笼罩，见下面一套定窑白瓷碗碟里盛着粳米饭、三样菜蔬，便伸手抓起一把米饭、撮了一坨瓜齑、拈了一块软羊，全都塞进嘴里，混着嚼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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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都是冷的，这是昨晚给小娘子留的。姑爷稍等等，热热再吃，要害肚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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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用却一气吃掉大半饭菜，讨了碗热水，不顾烫，几口喝下。随后不住打着嗝，走了出去。岳母已经止住了哭声，仍扶着门框在哼唧。犄角儿和阿念小心候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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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大人，我问三件事。一，你家女儿可否说过什么怪话？二，她从外面拿什么物件回来没有？三，她带走什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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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张着失神双眼，没听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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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忙提醒：“娘，小娘子这几个月不是说了好些怪话，让您哭了许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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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说了什么？”张用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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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公雁飞、母鱼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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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嗯……她是不是说，天上飞的大雁，谁说只有公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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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姑爷，你咋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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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龙门的鲤鱼，其实大多是母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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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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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用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昨晚他已料定，朱克柔不顾母亲阻拦，去一群男人中间，一同编修《百工谱》，自然是不愿被礼俗拘管，更要为女子赌一口气。不过，他不是为自己猜中而笑。定亲三年来，他见朱克柔谨守闺礼，一面都不肯露，便有些嘲鄙。如今看来，朱克柔并非一般拘执女子，与自己竟有几分相似相通。妻不妻不要紧，倒可引为一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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