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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瓢子提着箱子一路来到陈桥门外,寻到孟家那座宅院。东边青瓦粉墙围着一大座园子,里头花木葱茂。西边角上窄小一座院子,墙皮斑驳、门漆剥落。两下里对照,像是人穿了件雪白长衫,腰间却系了个脏布破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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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瓢子走到小院门前,轻轻叩门,半晌,门开了,却是一个年轻妇人。一张大宽脸,眼珠子圆瞪瞪的,左边颧骨上一片青瘀,孟歪嘴的娘子马氏。这妇人在彩画行极有名,心气极高,性子又刚强,自从嫁了孟歪嘴后,百般不如愿,夫妻两个时常吵闹厮打。她颧骨上那片青瘀恐怕又是孟歪嘴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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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瓢子?啥事?”妇人气横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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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二嫂好,孟二哥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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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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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做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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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哪里知道?”妇人说着就要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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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瓢子忙取出一罐姜豉:“这是我浑家才酱造的姜豉,让我送一罐给二哥、二嫂,闲时略过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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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口儿总是这么有心,连我这歹命背时货都常记着。”妇人神色顿时和缓下来,眼圈不禁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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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瓢子瞧着,心里一阵恻怜,又混着些自叹,我们夫妻两个竟也有被人感戴的时候。他怕马氏真的滴下泪来不好看,忙转过话头:“隔院孟大哥不知可好?许久没拜问过了,又怕搅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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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伯他善人得善报,其他都好,只除了我家那贼骨头时常让他不安生——”妇人眉头又拧了起来,“那贼骨头灌黄汤灌成了鸡爪风,画刷子都拿不稳,却整日痴想发迹。这一向又疯症起来,燎毛赶屁,想入《百工谱》。连伯伯那等手艺都不敢想,他却歪扯着那张尿泡嘴,指天戳地夸口。这两天不知又去哪里赶丧挺尸了,只愿老天收了他,从此大家都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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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瓢子不敢再接话,小心赔着笑,道了声别,忙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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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大牙忙离开砧头老孙家,往城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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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萝卜案中,张用推断杀乌扁担和任十二的是独眼田牛,却不清楚动因。照老孙头浑家所言,田牛中意老孙头女儿阿善,阿善又似乎曾被乌扁担强暴过。杀因恐怕正在这里。那妇人又说清明那天天黑时,阿善回过家,却不肯过夜,神色瞧着有些不对。独眼田牛又在巷口等她,两人莫非在合计报仇?当天夜里,乌扁担和任十二便被杀了,这应该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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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阿善又托人给他爹送来一张钱契,竟有二百贯,这么大一笔钱不知又从哪里得来的,这里头怕还有其他隐情。范大牙原本觉着这差事太过琐屑,不值得跑腿,这时又有些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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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赶到丑婆婆药铺,寻见了那个姓林的管账。那人去年打了一桩官司,还请了讼绝赵不尤替他诉讼,是范大牙经的手,因此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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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主管,你店里可雇了个叫阿善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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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过她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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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啥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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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有一个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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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她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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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有个财主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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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财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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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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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你店里时,有没有一个独眼汉来寻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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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个独眼汉,来过许多回,不过他并没寻过阿善,只在我店前头探头伸脑瞅阿善。我问过阿善,阿善却说不相识。那神色瞧着却并不是不相识,还有些羞恼。我见她不愿见那人,便出去喝走了那独眼汉。那独眼汉涨红了脸,赶忙走了,看着倒不是那等泼皮无赖。那之后,便再没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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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范大牙犯起难来,这线头又断了。临转身之际,他忽然想起来,从怀里取出那个牙药瓶:“林主管,这治牙疼的龙骨粉你店里有么?卖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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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主管接过去,打开瓶塞嗅了嗅:“这药大些的药铺都有,这里头只有小半瓶,我店里满瓶是三十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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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大牙一听,越发懊闷,果然着了建隆观那道士的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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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球终于瞧见一个男子穿进巷子,走向典家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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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三十来岁,身穿青锦褙子,看那身形步履,像是回家的样儿。正巧一个孩童从巷子里跑跳出来,毛球扯住孩童,低声问那人可是典如磋,孩童点头“嗯”了一声,毛球忙快步赶了上去。可他从没绑过人,何况大白天,那三个同伙又不在。慌急中不知该如何办,只知道典如磋一旦进了家门,便再没机会。情急之下,他高声唤道:“典大官人!”典如磋离院门只有两三步,听见后停住脚回转身望向毛球,面容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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