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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烦怨,左军巡使顾震骑马来到,神色瞧着有些闷重,不似往日那般雄壮。他下马进了府院,万福随在身后,那些高级衙吏全都跟了进去。随后,程门板也来了,仍板着脸挺直身走了进去,一眼都没瞧范大牙。范大牙独自候在外头,想着心事。半晌,见胡小喜骑着头驴子赶了过来。范大牙不想说话,只点头唤了一声。胡小喜下了驴子,也没多话,眼里却闪着亮,似乎藏着些欣喜不愿人知道。两人一起走到门里,瞧着顾震挨个分派差事。隔得远,听不清楚厅上言语,不过看诸人神色,都有些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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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阵子,程门板领完差走了出来,听过他和胡小喜的回报,只躁躁喝了句:“都快去再查!”范大牙原想着能另分一些更要紧的差事,心里大为失望,却不敢言语,只得躬身应诺,随即忙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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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边走边恼闷,自己被人这般呼来喝去,不知哪天才能舒眉展眼活几天?一时间,甚而想撂了这吏职,另寻一个活路。可默寻半晌,哪里有更好的活路?当初不正是没有其他好活路,才来应这吏职?他一阵沮丧,顿时觉着,这天地虽大,却只给他留了一道窄缝,连喘口气都艰难。可转念想到自己父亲,他又激起一股傲气:再窄再难,这也是我自家的路,并不要他来给我什么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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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加快脚步,一路又赶到南城外砧头老孙家,到了一看,院门开着,里头不见人,便走了进去,院里静悄悄没有人声。他一眼又瞧见那张小木桌,心里一刺,忙转过头,唤了两声。一阵窸窣脚步,那个凶胖妇人从旁边小房里走了出来,一只手缩在背后,似乎藏攥着什么。她瞪着圆鼓眼上下扫了两扫:“又是你?老贼虫出去寻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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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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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我?我啥都不知道。我只是这家里没嘴的牛、没眼的驴、没耳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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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田牛你总见过吧?”范大牙正没发气处,顿时提高声量唬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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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顿时怯了,斜翻着眼,嘴里却仍不服弱:“那一只眼的闷锤子,你若想寻他,该去找阿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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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阿善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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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里一家生药铺帮工。清明那天,天黑时,她还回来过一次,那神色瞧着似乎又惹了是非。爷女两个躲在这小房里唧咕了一阵子,老贼虫让她睡一晚,明早再走,阿善却不肯。老贼虫放不下心,把阿善直送到了巷口外,我扒在院门边瞅了瞅,见一个黑影等在巷口边,跟着阿善一起走了。我一眼就瞧出来,是那个独眼闷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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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阿善是在城里哪家生药铺帮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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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婆婆药铺——对了,小哥,你认得字吧,你帮我瞧瞧这纸上写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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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将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手里攥着一张纸。范大牙接过来一看,是一张钱契,印着秦家解库的图纹,上头钱数写的是二百贯,放债人名字则是孙十七。他忙问:“孙十七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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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贼虫。小哥,这纸上头究竟写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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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大牙心里暗惊,孙老头只是个砧头匠,修补一个砧头,不过一二十文钱,哪里来这么多钱,竟还能在秦家解库放债收利?他忙看日期,是昨天才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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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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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有人敲门,那老贼虫出去开的门,我听着是个后生的声音,把这张纸给了老贼虫,说‘你女儿让我给你送这个来’,两人低声说了几句,我没听清。赶出去看时,那后生已经走了。我问老贼虫这纸是啥,老贼虫鬼绰绰的,不告诉我,贴肉揣在怀里,今早出门前又悄悄藏在了他女儿床褥子底下,一个字都不跟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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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大牙越发惊疑,随口说:“哦,是道观里祈的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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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大是失望,接过那张钱契,又瞅了一眼,撇起嘴:“这也要偷偷藏藏,怕我窃沾了他那指甲缝都填不满的福?老娘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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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才说,阿善又惹了是非,她从前惹过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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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妇人家,再穷也该穷死在自家房里,她却偏要去给人做奴做婢。去做奴婢,便该本本分分,她却依仗自己生得有两分颜色,装娇装怜的,白白让主人家占用了身子,怀了身孕,被主人家娘子撵出来,孩儿也没保住,生下个死胎。去年才将息好身子,又出去贴门贴户做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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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田牛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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