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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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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嫂记不记得一个叫阿青的女孩儿,常来您这里买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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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彩画典家做使女的阿青?她我怎么不记得?爽爽利利一个女孩儿——哦!我记起来了,上个月月头上,是有个年轻相公来买绿丝线,都快傍晚了,他进来先问阿青是不是常在我这里买丝线。我说是,他才说要买绿丝线。我取出线样儿让他选,他比照了半天,才选了这四样绿。我当时还暗暗想,一个男人家还这般细细琐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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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时神色瞧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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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淡淡、拘谨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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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吃醉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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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好端端的。他买了线出去时,见那把扫帚倒在门槛边,还帮我捡起来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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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仙笛一听,忙望向门边,那里果然斜靠着一把竹扫帚。他心里暗想,至少买这丝线时,典如琢既没有吃醉,也尚无轻生之念,否则便不会如此细心挑选丝色,更不会去扶起这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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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门板骑着驴子回到家里,累得腰腿麻木,脸更沉得生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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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到街口,便一眼瞧见妻子于氏立在店门首灯笼下,清清瘦瘦,一枝秋风孤菊一般,正朝这边望,自然是在候他。他这时最受不得妻子关切多语,好在于氏远远一望见他,略一怔,随即便转身进去了。虽然隔得远,却仍能觉到那目光似乎有些怨。自然是清早冷淡了她,仍在计较。他想,也好,自己正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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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去对面车马铺将驴子还了,而后拖着疲躯走进了自家店里,九岁的女儿牵着三岁的弟弟站在后门边,一见他,女儿怯怯唤了声爹,便转身跑进后院去了,儿子则笑着朝他颠颠奔过来。他除了板起脸立威严,至今不知该如何做个父亲。女儿自小就有些怕他,从不敢凑到身边。儿子却毫无知识,欢叫着爹,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他只得伸手摸了摸儿子头顶。儿子却拽住他的衣襟,猴儿一般要往他身上爬。他有些不耐烦,但一眼瞧见儿子那憨嫩小脸,心忽然一软,俯身抱起了儿子,心里却有些抵拒。心一软,人便会软,费力树起的威严也会软塌。若没了威严,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存身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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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不住摸弄着他的耳朵、髭须,他尽力避着,走进后院,见小堂屋点着油灯,女儿端着一盆水颤颤漾漾搁到了盆架上,扭头怯怯说:“爹,洗脸。”他看到女儿那怯生生模样,心又一软,微点了下头,放下了儿子。女儿忙过来牵住弟弟,小声让他莫要再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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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门板洗过脸,回头一瞧,妻子端着饭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经过时并不瞧他,轻步走进堂屋,将饭菜轻轻摆到桌上,而后背转身唤了儿女,一起进厨房去了。程门板站在廊下看着,略有些发愕,妻子从没这样过。不过他不愿多想,进屋走到桌边坐下,一瞧,一碗烧肉、一碟拌生菜、一碗肚羹、三张韭饼,另有一大盅酒。荤素匀当,肥鲜相宜。妻子总是这般,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胃口。他呷了一口酒,抓起箸儿大口吃嚼起来,像是要将琐碎家事全都吞下,好腾空了心,尽快理出个头绪,想明白那桩焦船纵火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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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天不像往常,心思始终凝不到一处,不时要抬头朝厨房那边望一眼,耳朵也尽力听着厨房里母子三人压低的说笑声。他觉着这一向,自己似乎越来越不像自己,他不喜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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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将那盏酒全都喝尽,望着空酒杯,尽力凝神寻思案子:那焦船纵火凶手并非外来之人。那人当时一定就在那船上,而且和那一家人相熟,否则他如何在茶汤里下药,又如何能确保那老小五口人都喝下去?只要有一个人没有喝那茶汤,便会尖叫呼救,甚而逃生。看来,凶手应该是那没被烧的壮年男子。他去租船时,说自己会撑船。船自然是他划到那个僻静处,而后熬好茶汤,下了药,哄骗那五口人全都喝下,等他们昏倒,浇油烧了船。只是,他为何要杀那五口人?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又为何会自杀?真是由于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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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杀和那只坏死眼珠,程门板心里一动,猛然想到萝卜案里那个独眼田牛。那凶手会不会是独眼田牛?但随即,他苦嘲了一声,哪里会这么巧?这汴京城眇了一只眼的恐怕有几十上百人。那萝卜案尚未结清,这焦船案又毫无头绪,自己这是头痒乱抓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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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烦闷,想再吃一杯酒,想到酒在厨房里,只得作罢,抓起一张韭饼闷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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