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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永桥刚住进医院时,病情怎么样?”
“呵呵!可凶了!”龙大兴回忆说,“三十多岁的大个子,足足四个医生和护士才把他按倒在病床上。他又吼又叫,可凶了。”
“他叫些什么呢?”我对此来了兴趣。
“叫什么啊?”龙大兴说,“乱叫呗,叫‘杀人了!’还叫‘我没有病!没有病!’医生说,进这里来的人都说自己没有病,不然怎么叫精神分裂呢。”
“他一直那样叫吗?”我问。
“那能叫多久?不一会儿就没声了。”龙大兴用手指在太阳穴上点了点说,“只要一通电,狂叫一声后就规矩了。通电,你知道吗?哦,你是医生当然知道,你们管这个叫电休克治疗。人就像死了一次一样,醒来后,全身像海绵一样软,脑袋里什么也记不得了。”
龙大兴的这点讲述我毫不惊奇,因为电休克治疗作为在必要时候所采取的一种治疗手段,至今仍是一种有效的方式。至于严永桥大吼大叫说他没病,这对精神病人来说更是司空见惯。但是严永桥在自己处于精神分裂状态时,怎么还能陪他的老婆来医院看病?这让我不解。并且,他的老婆汪英当时确实患了产后抑郁症,她随时都觉得自己的小孩会被人害死就是典型的抑郁症状,并以转化为被害妄想和强迫症的方式体现出来。而到了医院,在讲述病情中,吴医生才发现这名丈夫患有躁狂型精神分裂症。他攻击医生、砸坏诊疗室窗玻璃就是典型的躁狂症发作。但是,据汪英讲,诊疗室的窗玻璃又是吴医生自己砸碎的,这可信吗?我和董枫悄悄探讨过这个问题,结论是,汪英当时正处在抑郁症严重期,她后来对现场的回忆只能是当时的幻觉,因为当时她一定被骇住了,她希望那窗户不是自己的丈夫砸碎的。一切只能是这样。
“严永桥病情稳定后,能回忆起他自己进医院时的情形吗?”我问。
龙大兴说:“没听他说起过。只是他后来安静多了,常常坐在椅子上,埋着头,如果没医生叫他吃药什么的,他就会永远那样坐着一动不动。”
“这叫做白日梦,懂吗?”吉医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我和龙大兴旁边,他指着龙大兴的额头说,“白日梦,你也常做,记得么?表面上安安静静地呆着,其实听见很多东西,看见很多东西,可精彩了。”
由于我第一次遇见吉医生就是在他和吴医生争论一个学术问题时,因此,吉医生在我面前老爱表现一些医学见解,这点表现倒也没什么。可是,他突然打断我和龙大兴的谈话,还是让我有些别扭。
我说:“是的,做白日梦是精神病患者的一个常见症状。但是,正常人不也做白日梦吗?”
吉医生说道:“这就叫真理与谬误一步之遥,正常与病态一纸之隔啊!”说完,他“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这笑声让我觉得过分了一点。也许,因为是在精神病院里的缘故吧,任何东西偏离常态一点,都会让人产生一种警觉和紧张。
今晚要去女病区。
张江早早地来了。他身着T恤衫、牛仔裤,单肩斜挎一个大背包,一双昂贵的运动鞋套在他的大脚上像两只船,给人的感觉是即将上赛场的运动员。
按我的吩咐,他还买来了一支装有五节电池的电筒,拿在手里,像一支沉甸甸的炮筒。
“那是什么?”我看见他同时将一个涨鼓鼓的塑料袋放在写字台上。
“冰淇淋。”张江回答说,同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你吃一个吧。”他说着就将手伸进袋里去掏。
“算了吧,我知道这冰淇淋是给谁的。”我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这东西无疑是买给董枫的,谁都知道,女孩子们爱吃这些。
张江想狡辩,又老实巴交地找不出托词,只好涨红着脸说:“余老师,别,别瞎猜,天气这样热,大家解解暑。”
今晚是有点闷热,云层很低,要下暴雨的样子。小屋里的一台老式吊扇呜呜地旋转着,将吸顶灯的光线打碎,搅动得满屋都是旋转的阴影。
走廊上有了咚咚的脚步声,屋内的地板也有点震动。这种传感极强的老式地板,将周围的动静袒露无遗。
董枫推门而入,一身白罩衫带进一种医院的气息。可能是刚护理了病人吧,淡蓝色的口罩还未取下,这使她的两只大眼睛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张江慌张地站起身,将室内惟一的一把椅子让给她,然后挤到床沿来和我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