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文章
-
无相关信息
这样的折磨每天都在继续,直到那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某个夜晚,许小冰和我正在看电视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许小冰对我的温柔态度随着我持续的不正常状态而消失了,她又变得烦躁易怒起来,常常抱怨我拖累了她。我只是默默听着,并不反驳--我想,就连这样的责骂也是珍贵的。
失去以后才觉得可贵,孟玲早就这么告诉过我们,现在我知道了,而许小冰还不知道。
敲门声响起时,许小冰正在骂着电视里某个讨厌的角色。我起身打开了房门,门口是一个黑黑瘦瘦的男人,一双沉默的眼睛望着我,不等我说话,他便打算从我身边走过去。我伸手拦住了他:“你找谁?”
我的手刚刚碰到他的手臂,他便露出极其恐惧和诧异的神色,朝后一跳,呆呆地望了我好一阵,才道:“许小冰在吗?”
“许小冰,找你的!”我一边对许小冰喊着,一边让他走进来。他小心地经过我身边,仍旧带着那种莫名的恐惧,这让我心中一动,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谁?”许小冰站了起来,目光茫然地看着我。她的眼光分明从那人身上掠过,却不作丝毫停留,轻轻地滑了过去,仿佛那人根本就不存在。
我猛然望定了那男人,张大了嘴。他对着我苦笑了一下:“她看不见我。”
“你是谁?”我问。
“你在跟谁说话?神经兮兮的。”许小冰没好气地道。我和那男人望了她一眼,同时露出一个苦笑。我朝他示意一下,我们走出302号房,走到了云升街六号的天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条云升街,黑沉沉的街道在灯光里起伏,风迎面而来,带着城市上空潮湿的气味。我们俯在栏杆上朝下望了许久,那男人终于开口了:“我是裴宣,不知道许小冰玉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裴宣?她跟我说过。”我恍然大悟,猛然想起,许小冰曾经跟我说过,她向其他的同学提到裴宣,那同学却丝毫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当时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才知道,原来裴宣竟然也已经是一个社会意义上的死者。
“看你都神情,大概已经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了?”他问。
“嗯。”
“我本来不想来见许小冰,”他望着远方说,“说起来,许小冰其实很可怜,她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都一个一个这么被她忘记了,而她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个孤儿。”
“你说什么?”我全身一震,“许小冰难道不是孤儿?”
“她当然不是孤儿。”裴宣叹息着道,“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小的时候,她本来是生活得很幸福的,后来,先是她爸爸,接着是她妈妈,后来是哥哥姐姐和其他的亲朋好友,一个又一个人,就这样,像我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被人忘记了。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那么多亲人,还以为自己天生就是这么孤单--后来她还有了些新朋友,可是她非常倒霉,每个和她交往的朋友,总是会被人忘记。渐渐的,她的性格变得十分孤僻了,我想你大概也感觉到了--你不要怪她,任何人像她这样,都难免变得孤僻。” 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任何消息而惊讶了,但是,许小冰的身世的确让我感到意外。怪不得她性格如此古怪,怪不得她从来不跟任何人打电话--因为她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她是孤独的,并且以为自己天生就这么孤独,假如我的悲剧在于我被人忘记了还不肯忘记别人,那么,许小冰的悲剧则在于,在她身上经历了最悲惨的事情、 她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之一,而她自己却毫不知情;她曾经也有过幸福的时光,对那种幸福,她也毫无印象。她没有任何关于幸福的回忆--我一直觉的,人们关于幸福的概念和童年的生活有很大关系,基本上,人们会以童年的某段美好的回忆作为幸福的模板,而许小冰失去了她的模板,所以她在生活中才表现得如此冷漠,因为她没有方向,她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以为在承受了这样重的负担之后,我不会再有余力来同情任何人了。但是现在,我发自内心地同情许小冰,她是如此的不幸,她对不幸的无知无觉,成为她最令人同情的一点。我为自己过去对她的不理解感到羞愧--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会像家人一样容忍她的一切缺点,可惜,就在她好不容易将我当作朋友的时候,我却要离开了--也许孟玲也曾经是她的朋友吧?裴宣说,所有她的亲密朋友最终都会被人遗忘,看来是真的,她真是不幸啊,虽然由于孟玲的小狡猾,她没有忘记这个名字,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朋友,甚至,她到现在还害怕着这个朋友…….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连忙问裴宣:“你怎么会记得许小冰以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