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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非还在这里吗?
尽管知道他肯定已经离开了--第三阶段的人是没法和别人住在一起的--但是,我仍旧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推开了那道门。
门后面是一间空荡荡的客厅,一个旧的电视机柜靠墙放着,上面摆着一台21吋的电视机,客厅中央放着一把木头椅子,这就是全部家具。我站在门口,正在迟疑着,一个老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穿着花睡衣从里面一间房里走出来,看到我,愣了一下,很快热情地招呼:“你找我?”他的声音里充满期待。
“不是。”我摇了摇头,便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余非肯定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知为什么,202号房间给我一种坟墓般的感觉,在那里面,时光好像凝固了,凝固的时光将屋外的一切完全阻隔,令人感到窒息。
我踉跄着跑下了楼。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神色如常,随着时间朝夏季推进,春天的光线的越来越成熟,如同少年唇角柔嫩的绒毛,渐渐地显露出一点粗犷的味道。这副景色和我梦中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以至于我有好一阵子不敢迈步,怀疑自己已经梦境成真。
一路上都觉得忐忑不安,从其他人的眼光中,我发现自己的存在,这让我稍微安心了点。在车上,我从车窗朝外看着人群,揣测余非的去向--他肯定不会在这样密集的人群中,现在的他,心中一定充满了对人类的恐惧,同时也在渴望着亲近人类,这种感觉我知道的,那是一种好像要将人撕成两半的痛楚。这个时候,我应该陪在他身边的,可是我又一次让他偷偷消失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回想起他跟我说过的那些往事,觉得自己已经衰老不堪。
当我出现在公司时,同事们都围了上来,问长问短。我微笑着回应他们的关心,眼角湿漉漉的似乎要流出眼泪来,连忙抑制住了。我无比珍惜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笑脸,每一句话,都被我在心里反复琢磨,要将它们牢牢记住,好成为以后漫长寂寞岁月的回忆。
人们散去之后,欧阳走了过来。
“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说,“出事了?”
我摇了摇头。
没错,我的确是变了一个人,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江聆了--我永远都不会是以前的江聆了。
整个上午,欧阳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中午的时候,他提议我们一起出去吃午饭,被我拒绝了。看到他不解的目光,我假装注视着电脑屏幕,装出很忙碌的样子。
“江聆,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去呀!”徐阿姨用胳膊肘推着我。
我笑了笑,装出更加忙碌的样子。
不光是对欧阳,对所有的人,我都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他们仍旧在我身边,我却觉得他们不再属于我,仿佛我们是在不同的时光里,他们属于过去,并且永远停留在过去,流向未来的那条时光中,只有我独自行走。这种感觉让我对一切的关怀都有虚幻之感,尤其是对欧阳,他的关心竟然让我有悚然之感,似乎冥冥中有些什么在故意捉弄我,要我接受这种关心,然后彻底失去他们。
“你到底怎么了?最近一直古里古怪的!”欧阳小声发脾气道。我注意到他手里正在撕着些什么,心头猛然一跳,顾不得他说的是什么,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东西--那正是属于我的一份文件,落款处还有我的签名。
已经开始了吗?他已经开始销毁我的资料了吗?我的心口似乎忽然敞开了一道口子,冰冷的风不断灌进去,让我的五脏六腑都因为寒冷而打颤了。
“你干吗撕了它?”我几乎是悲愤地对欧阳吼道。
欧阳震惊地看着我,过了半晌才道:“这份已经作废了,你不是重新做了一份吗?你看!”他从自己桌上拿了一份完整的文件给我,我扫了一眼,这才想起来,早晨的时候的确曾经打过一份文件的草稿给他,后来正式的文件出来,草稿自然是必须销毁了。看来是我多心了,事情还没有开始。我嘘了一口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擦了擦眼角流出来的眼泪。
一连几天都这样,我异常珍重地过着我的日子,因为过于珍重,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我的不自然,而我毫无办法。上班的时候,我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感受到回家的冲动,对于父母和其他亲人的思念疯狂滋长着,我只好躲在厕所里,用手指将自己的大腿捏得青一块紫一块--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