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回 得志便猖狂
虚竹穿好衣服走出去,见车马行李早已备好,他把早饭和中饭一并胡乱吃了,嘱咐花姐好生照顾木婉清和刘婕杼,然后带着双儿准备上路。
花姐带着众姑娘们出门送行,花花绿绿,七嘴八舌,拥堵了一条街,场面蔚为壮观。
虚竹登车前,花姐拿出几张银票给他,道:「东家收好备个急用,我在车里还放了几百两散银,家里的事儿请东家放心。」
虚竹将银票收在怀里,笑道:「听说应天府的丝绸最好,我给你捎回一些?」
花姐推辞说不用。
虚竹又问:「还有保颜养生的药,你要不要?」
花姐笑道:「谢东家了,我这里有宫里的秘方。」
虚竹嘻嘻笑道:「难怪保养得水那么多。」
说着在她股上掐了一把。
花姐扭扭身子,娇笑:「东家,瞧瞧你,尽让姑娘们笑话。」
这话虽是惯常的打情骂俏,语气却蜜得流油,说的声音也大,恐怕姑娘们听不到。
虚竹凑近她耳边:「那颗小桃子我昨夜摘了,虽然鲜嫩可口却藏着你的私心哩,也不顾东家的身子骨!」
花姐吃吃笑道:「东家的厉害,奴家又不是不晓得,我刚才去看了,那丫头一步都走不动了,嘻嘻!东家的宝贝能要人命哩。」
虚竹笑道:「你知道就好!但罚还是要罚的,你天天把屎拉净了等我。」
花姐笑容一顿,不由瞪了虚竹一眼,小姑娘一样红了老脸。
此时街上来了一行兵马,是乐士宣和梁从政带兵前来相送。
到了城门外,乐士宣和梁从政停步,说道:「我们二人亲自从御林军中挑选了这三十名骑兵,勇猛善战,个个会些功夫,特借与兄弟作麾下亲兵。」
虚竹谢过,挨个打量那些亲兵,挑选了十名去打前站,拿出一张银票给那领头的,小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向乐士宣和梁从政说起了袁员外的事儿。
二人明白虚竹意思后,皆露出为难之色。
梁从政道:「谋逆之罪太重,不得皇上金口,没人敢擅自放人。」
虚竹只得笑道:「看来我只有回来去求皇上了。」
乐士宣道:「只能如此,但请兄弟放心,我亲自去打声招呼,让他们善待袁家父子,保住他们性命就是了。」
虚竹再次谢过,与二人告辞。
车子行动以后,虚竹忽觉腰眼酸软,胸口微微发闷,心想:「这两日损得太过了。」
行出十里,虚竹吩咐车夫转奔蝴蝶谷。
到了谷前那颗大松树,虚竹让亲兵们就地等候,他带着双儿从暗道进了谷中,在竹屋前叫了几声,空声回荡,谷中寂静,每间屋子瞧去,俱不见人影。
阿朱和苏星河的房间衣物凌乱,显然走时匆忙,而小蝶的房间却空空荡荡,衣物全无。
虚竹心惊:「难道妖女把二人劫走了?但她双腿残废,怎有这能力?」
他和双儿遍谷探查,找到半截长幡锦旗,其上绣着「星宿老仙」、「神通广大」等字样。
虚竹大惊之后,呆了半晌,思忖丁春秋会把人劫到哪里?他既叫星宿老仙,听闻老巢在什么星宿海,可星宿海又在哪里?
虚竹急出一脑门子汗,转念想到:「小蝶需要苏星河医治伤腿,丁春秋与阿朱无冤无仇,二人性命应该无忧。」
由此心下稍安。
一行人马离开蝴蝶谷,继续上路。
虚竹兴致勃勃而来,想不到人去屋空,阿朱下落不明,心里好生郁闷,幸有双儿同行。
二人同乘一辆车,虚竹虽怕双儿身上的刺,但拉拉她小手还是无妨。
双儿在杨家长大,除了跟三少奶奶习字,就是在兵营里习武,这几日在玉花轩里的所见所闻,真是平生想也不敢想,懵懵懂懂一下子猜到了不少男女之事,也觉出这位新主子大不同她以往心目中的大英雄,因此有意无意地给他讲些边关故事和杨家将奋勇杀敌的典故。
双儿所说都是她亲自听过和见过的事儿,虽不像说书的那样引人入胜,却娇语欢快,悦耳动听。
虚竹听得津津有味,却总不入正道,听着听着就往下流事儿想去了。
虚竹不忙赶路,处处留心阿朱的踪迹,逢镇就停,遇城则驻,白天带着双儿东游西逛,晚间带着亲兵喝花酒。
虚竹见多了嫖客挥金如土,当初与阿朱在一起也习惯了大手大脚,因此费钱从不打怵,但他却花不出去银子,当地官员财主争先恐后替他结帐,陪他喝喝茶也觉是莫大荣幸,有人甚至将此事记进了族谱中。
亲兵们跟着虚竹大吃大喝,无不觉得这位钦差大人慷慨豪爽,于是更加用心地奉承伺候,吆喝作势,耀武扬威。
沿途各地官府也努力逢迎,穿街过市,锣声开道,壮足了钦差大人的声威。
临进应天府地面,虚竹派出的十名亲兵探子早候在那里,告知孟家山庄一切如常,没有外人来往的迹象,并且打听到,那个妙玉道姑此时也不在拢翠庵内。
虚竹喜出望外,暂时把心安回了肚子,他这一路上被人吹捧得不知东南西北,没了顾忌以后,不免变得狂妄起来。
一行人风风光光到了应天府,当地贾知府在城外路口恭迎,率领一干官员,礼数十分周全。
此时官场明眼之人早已看出:皇上亲政后,孟太师的地位已岌岌可危,目前朝廷的形势很微妙。
贾知府尤其清楚,这位段总管大闹孟氏山庄,皇帝非但不治他的罪,反而派为大内钦差,绝不会事出无因。
虚竹见仪式隆重,心中得意,拿出林浩南给他的宝石扳指戴在手上以壮门面。
进城以后,贾知府恭请钦差大人下榻官驿。
虚竹想了想,笑道:「我倒是想要另置清净宅子居住。」
贾知府忙道:「下官想得不周,这就去安排。」
虚竹叫住他:「不劳大人多费心,我觉得孟家的丝竹馆就很不错,那里我住得惯了。」
贾知府大吃一惊,好生为难,事先没与孟家通气商量,怎好去占人家的房子?
他再一想:这位钦差大臣是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不好初次见面就得罪,那只有去得罪孟家了。
贾知府陪笑道:「也好,请大人去驿馆休息,下官这就去孟家操办。」
虚竹却又道:「圣命在身,公务紧急,哪里敢歇息片刻,咱们一同去吧。」
贾知府无奈,派人急去通知孟家的三老爷,他自己随虚竹一行缓缓向孟氏山庄而去。
孟家得到消息,气恨之极,孟琏成了半个残废;孟宝玉被不明身份的人掳走,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山庄之前遭人打劫,皆与这厮有莫大关系,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血气方刚的便乱叫:「我们叫他进得来,出不去!」
孟家子弟中,没有几人知道其家的秘密背景。
孟三老爷心中却清楚,这都是南唐公主引狼入室,现下只有忍气吞声,向孟老太太道:「以前的事儿暂且不要提了,一所房子算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三老爷一面秘密派人去联络南唐公主,一面匆忙去到门口迎接。
不想虚竹到了门口连车轿都不下,一行车马径直闯进大院。
亲兵禀道:「车马太宽,再也进不去二门了。」
虚竹在轿中吩咐:「进不去?不会把门拆了吗?」
这些兵士吃喝了一路,此时眼中只有虚竹,便不管不顾拆了花厅门。
人马经过梨香院时,虚竹看见院内许多婢女爬墙观望,便撩开轿帘,频频挥手致意。
贾知府实在看不下去,心中大骂:「阉人得志,算个什么东西?」
墙头有人发出一声惊叫,虚竹循声看去,隐约见是一个既丑且稚的女孩子所发,不禁有些失望,心想:「可惜薛姨妈如今不在,还有那个薛蟠,也该让他们瞧瞧我今日威风。」
连拆了山庄里的三道门,车马终于到了丝竹馆。
孟三老爷眼见自家院子被拆得七零八落,恨得咬牙切齿。
虚竹从轿中探出身来,瞧瞧四周,叫道:「怎么?房子还没腾出来?」
孟三老爷气苦道:「正在紧着收拾,请大人稍事休息。」
虚竹咿咿呀呀伸个懒腰:「我忙得紧啊,只能再等半炷香时间,若耽误了皇上责命的紧急公务,谁能担当得起?」
孟三老爷知他有意刁难,偌大三层楼院,别说半柱香,便是十炷香的功夫也搬不完。
孟三老爷气得浑身直抖,不得不咬碎牙齿吞下肚,大声喝住搬东西的庄丁,上前一步躬身道:「不敢让大人久候,此内一切物品,包括诸等歌女舞伎,统统送与大人,当是恭贺钦差赴任,万请不弃笑纳。」
虚竹不想他有此一言,吃惊楞住,看着眼前的三层小楼,想到里面的众多家妓,不觉喜形于色,脱口说道:「这样也好,可以开家妓院了。」
此言一出,孟三老爷气得几乎吐血,忍不住高声道:「在下庭院虽不敢称是清雅素净,但也是家风颇严。在下一番美意,望大人真心体察。」
虚竹笑道:「家风颇严吗?我看也未必,否则尼姑庵怎成了风月之所?」
孟三老爷眼露激愤之极,浑身哆嗦,再也说不出话来。
贾知府也面露怒色,心道:「你占了人家房子,拆了人家大门,还侮辱人家门风,真真欺人太甚!简直肆无忌惮之极!」
虚竹此时也觉自己做得太过了,寻思道:「可不能把孟家逼急了,否则皇帝那里交不了差,而且万一逼出李秋水和李梦如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挤出笑容,忙道:「我开个玩笑,您老别在意。」
说着上前拉起孟三老爷的手,再笑道:「孟老爷如此抬爱,本钦差甚是感激,以后定会奏明皇上。」
孟三老爷退后几步,躬身拜谢,心内泣血痛骂。
待迎驾人等散去,虚竹突然有些后海,心想:「早知孟家如此好欺,我怎不在大观园里挑处地方。」
他将三十名亲兵安排在男馆中,将原有的男优都撵了出去,骂道:「连字都不认识,还混在这里干什么?」
再把女馆里年纪大的,相貌不顺眼的,统统也撵了出去。
他和双儿占了女馆的第三层。这层中有馆内最大的套间,原是尤氏三姐妹的房间。
虚竹向尤夫人问起尤氏三姐妹,尤氏回道:大姐病逝,二姐嫁了人,三姐患了见不得人的重病,怕传染他人,闭门卧床。
虚竹吩咐尤夫人依旧做事,然后叫人将套间布置一新,他自己睡大卧房,让双儿睡小卧房,并在隔间里安置了马桶便盆和一个大大的浴桶。
他忙乎两天后,看着新居洋洋得意,而双儿暗暗心惊,知道自己和他睡在一个套房里极不妥当,便自作主张将自己安置在隔壁堆放杂物的小房间。
虚竹顾忌双儿身上的刺,不敢勉强,有回偷偷运劲弹指,指风落在双儿身上便无影无息,想必软猥甲连点穴也不怕,因此便由她去了。
虚竹叫来焦管家问起香菱。
焦管家答道:「未见人来,也未派人去接。」
虚竹吃惊之后,恍然大悟:「当初从刘副总管口中得知香菱消息时,我只想到了孟老太太,却未想到孟太师,莫非香菱是叫太师府的人接走了。」
他由此心惊,薛姨妈一家在太师府,急着接走香菱的多半就是薛蟠,若真是如此,他必定会捧着香菱这碗汤,没日没夜大喝特喝。
虚竹从焦管家口中又得知,那日他等逃离山庄后,马夫人的尸身被孟家弃在到处是雨花石的乱坟岗,现在恐怕连骨头也找不到了。
三日后,虚竹的新居迎来了第一个客人,便是贾知府,客套完毕,贾知府起身告辞。
虚竹送客回来,发现桌上多了一个未漆口信封,打来一瞧,里面竟是一万两的银票。
虚竹惊得倒吸一口气,心想:「他还真有钱啊,出手比孟老贼还阔绰!」
接着几个县令也来拜访,溜须拍马间透露一个消息。
孟三老爷那日听了虚竹之言,回去一查,得知孟芹果与水月庵有染,顿发雷霆之怒,把孟芹打折了腿,正联络人把水月庵里的十几个尼姑道姑都卖了。
虚竹听了特意多问几句,言语流露渴羡之意。
第二日,这几个县令又来了,还带来一批尼姑道姑。
原来他们最是趋炎附势,察觉虚竹对水月庵感兴趣,便假借商人名义,合资买下了水月庵的尼姑道姑,送来献礼。
虚竹意外惊喜,送走县令们之后,看这些尼姑道姑中有两个是自己认得的,一个叫沁香,一个叫鹤仙,却不见那个叫芳官的。
他一问得知,原来水月庵中只有沁香和鹤仙与孟芹成奸,其她人却不受孟芹勾搭,尤其那个芳官,最是貌美,也最是正经不过,孟芹垂涎三尺也未能得手。
再问得知:这个芳官本姓林,苏州人氏,她父母半百之年才有了她这个独女,发现她天生得了怪病,找相面的看了,说是不托方外不得保全,便将她自婴孩时养在道观里。芳官十二岁那年,双亲亡故,剩她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这事被孟老太太听说,正赶上皇娘娘省亲,便买她来了水月庵。芳官平日足不出庵,性情极为乖僻,这回听闻要被卖出,竟欲跳湖自尽。孟老太太又怜又敬,送她去了拢翠庵。
虚竹因此有些遗憾,却喜沁香和鹤仙是男人一碰就流水的主儿。他稍一勾搭,两人就浪态毕露,当晚三人便滚到了一块儿。
那个尼姑沁香,头顶光光,底下却茂盛异常,两腿中间又浓又密的一大片黑毛,如繁茂乱草,将门户遮得严严实实,连屁眼处也生着一层厚毛。虚竹初见时竟吓了一跳。
那个披着一头黑亮美发的道姑鹤仙,底下却近于白虎,稀稀落落,根根可数,而且蛤肉肥得流油。
这二人别有一番滋味,爽得虚竹乱叫娘娘。
沁香和鹤仙也想不到这个太监不仅是个带把儿的,本事更比孟芹强上百倍,乐得淫声浪语,不堪入耳。
双儿在隔壁听得清楚,捂着耳朵脸红心跳,心里叫苦:「自己被杨家送给了他,自该一心一意,但他对女子……总是那样,以后真不知如何相处。」
虚竹毫无顾忌得将沁香和鹤仙养在自己大屋里,又打通了女馆二层的几个房间,改成一个大佛堂,安置了不愿还俗的尼姑道姑,并听了沁香和鹤仙的建议,借由「水月庵」的寓意,将丝竹馆改名为「水月洞天」。
消息传开,「水月洞天」门前,车水马龙,什么团练使、骁骑尉、县令、县丞等官员纷纷到访,借此机会大肆巴结,所送之礼多是银票,也有什么蚌珠,碧玉,珊瑚之类。
虚竹真正领略到做官的好处,得意地合不拢嘴,宴请各色官僚财主,席间令歌妓舞袖助兴,晚上聚众赌博行令。
那些家妓愈加堕落,任由兵士们调戏淫乐,馆内春叫夜夜不断,真如成了妓院一般。
「水月洞天」第一层是欢声笑语,污天秽地;第二层是木鱼声声,佛号低颂。
虚竹对此甚觉亲切,仿佛回到了丽春院的破佛堂。
唯有三层最是冷清,双儿整日躲在房间里,连窗子都不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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