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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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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回府时外面正下着大雨。驾车的小厮勒紧缰绳，将马车停在王府外，立刻有人上前撑伞，段尧欢却径自跳下马车，一头扎进这滂沱大雨中。小厮大惊失色，忙撑伞追上去：“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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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出来时，正撞见段尧欢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略一皱眉，连忙撑伞迎上去道：“王爷，你……”仔细打量他一番，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又和圣上起争执了？”段尧欢茫茫然地看她一眼，忽然将她一把推开，踉跄走入回廊。他身形一顿，撩袍倚坐在栏杆上，抬起一脚踩上栏杆，一手顺势搭在膝上，兀自转头，望着廊外的茫茫雨色，怔怔出神，忽然大笑数声，笑声落寞，合着廊外雨声，竟是说不出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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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收了伞，也在段尧欢身旁坐定，拿出帕子替他仔细擦拭：“王爷这又是何苦，我早说过，圣上……”看了段尧欢一眼，叹气道：“王爷还是去屋里换件衣服罢，这个样子，着凉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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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只是摇头：“酒，摇蕙，我要喝酒。”说完闭目靠在栏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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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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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喃喃道：“酒，给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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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伸手触向段尧欢眼尾，仿佛想要拭去甚么，将将触及，却又蓦地悬在空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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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素离去时，外面天色已暗。宋卿鸾知他心思缜密，想到不日就要取他性命，未免打草惊蛇，也就忍了性子同他厮磨，也只她沉得住气，与他虚情假意半晌，面上却仍带有笑意，有时笑得深了，脸颊便现出梨涡来，说不出的明艳动人。一双眼睛更是脉脉含情，乍一看，倒像是有十二分的真心，将人望地沉溺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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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一走，宋卿鸾面上的笑意立时凝结，只一双桃花眼仍是光芒流转，莹莹地亮在这昏暗宫殿，不知藏了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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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子进来时，便见宋卿鸾半躺在软榻上，周身隐于昏暗，一双眼睛却亮的出奇，只觉说不出的诡异。当下提了一口气，将手中宫灯立于案桌，轻轻走过去，唤道：“圣上？”顿了顿，又道：“怎么不点灯呢？”见宋卿鸾并无反应，便命人将殿内烛火一齐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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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霎时盈满宫殿，宋卿鸾久处昏暗之中，这时便觉眼睛一阵刺痛，她抬手虚挡了一下，透过指缝看向小全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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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子愣了一下，道：“回圣上，巳时三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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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淡淡“嗯”了一声，而后是良久的沉默，小全子几乎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她却突然开口道：“看来太傅今晚不会过来了。”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是听得小全子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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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知道今日段尧欢在朝露殿与她闹了一场，于是斟酌一番，开解她道：“圣上不必多虑，想来段太傅必定是对您有所误会，等他想明白了就好了，您可千万别自个儿胡思乱想，费了心神，伤了龙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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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鸾闻言蓦地抬头，看了小全子一眼，嗤笑道：“胡思乱想？我有甚么好胡思乱想？”顿了顿，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只怕太傅此刻比我更加难熬，你以为他会忍住几天不来找我？我猜，不会超过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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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子闻言一怔，回忆起以往两人间的种种，不由点头道：“圣上圣明。”却不是奉承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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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雨水方才淅淅沥沥地停了，寒月光华渐显，在这回廊四周，洒下一片银白光辉，平添几分清寒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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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半阖双目，朦胧中望向天边圆月，恍惚想起今日仿佛是月半，本是踏夜赏月的好光景，却无端教一场大雨败了兴致，实在可惜，又想起那人月色下如梦似幻的容颜，心口又是一阵钝痛，只好仰头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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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夜已喝了不少酒，此时醉态尽显，手中酒瓶脱落于地，滚了几遭，停在一人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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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看了眼这脚下酒瓶，径直跨过它，走到段尧欢身旁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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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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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不答，呼吸平稳，似乎已经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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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伸手抚上他的脸容，叹气道：“圣上手段一向如此，王爷你又何必为此触犯圣上的逆鳞？说到底，圣上也不过是你的门生而已……“摇头道：“又怎值你为她伤身伤心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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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仿佛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梦呓，摇蕙连忙凑近听了，他反反复复，不过念叨两个字——卿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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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冷笑一声，平静道：“王爷，公主她已经死了，死了快有三年了，你总这样记挂一个死人，又算怎么回事呢？”月光笼罩在他脸上，为其镀上一层柔和光晕，她望着他月下的容颜，这样静谧美好，仿佛月中人一般，便情不自禁，轻吻他的嘴唇道：“有两句词说得好，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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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防段尧欢忽然动作，将她一把拉入怀中，摇蕙大惊失色，抬头见他并未睁眼，恍惚仍在梦中，当下松了口气，却又听他喃喃道：“卿鸾，不要，卿鸾，你别走……我再不跟你吵了……全是我的错，我……我不能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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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原本听他叫“卿鸾”，以为他又是痴人说梦，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及至竖耳听了后面一段，逐渐觉出不对，便问他道：“王爷，你在叫谁，是‘卿鸾’，还是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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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吃吃笑道：“卿鸾……卿鸾就是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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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直如晴天霹雳，摇蕙久未反应，怔怔道：“你……你说甚么？”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极可怕的念头，只不敢往深了想：“假若宋卿鸾是当今圣上，那么，宋折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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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尧欢在睡梦中答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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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蕙怔在原地，但觉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又往四肢百骸流散开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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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这几年段尧欢与当今圣上之间的种种仔细回忆了，幡然醒悟一般，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抬头看向段尧欢，忽觉喉头一阵腥甜：“王爷，你瞒我瞒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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