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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龙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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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名番人从后补上,兜头便劈。

危急间,柴哲到了,从番人的侧方射到,伸剑“铮”一声架住刀,伸脚一勾。番人惊叫一声,仰面便倒。

柴哲手疾眼快,一脚桃开番人护身的皮盾,”手起剑落,尖锋刺人番人的小腹,大叫道:“少庄主,游斗用暗器,袭击攻文叔的人,避免正面接斗。”

叫声中,他反手扔出一枝铁翎箭,急射正打开栅门的一名番人,正中背心。

“啊……”番人狂叫一声,倒在栅门上,栅门又闭上了。

他的话提醒了端木长风,一言惊醒梦中人。两人此应彼合,一面与正面扑来的番人周旋,一面用暗器袭击在侧方向同伴进攻的番人侧背,只片刻间,八名番人便被—一击倒,毫不费劲。

柴哲闭上沉重的栅门,叫道:“快回原位,用箭阻止第二批人马,下面我负责,快!”

依原来的计划,进来的人由古灵负责,蛇纹杖沉重,对付皮盾妙用无穷。假使端木长风早通知古灵,岂会如此狼狈?几乎误了大事。

端木长风脸色泛灰,停手后,他开始感到奇冷彻骨,三不管剥了一名番人的皮套袄,一言不发疾奔上楼。

攻势顿挫,番人开始退走。雪地上死伤的马散处半里地,总数将近八十匹,丢了八名番人,不得不退。

柴哲收集了一大抱箭,回到楼上,向对面楼上的人叫道:“灵老,派人下去收集箭支。这次他们损失了不少马,人却死伤有限,一些小挫折吓不倒他们的,他们不久将卷土重来,小心了。”

番人退出三里外,但风雪甚紧,看不见三里外的景物,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退走了。

除了风声,沉寂得可怕。七个人全神向风雪中凝望,等候番骑从风雪中出现。料定番骑这次进攻,将比上一次猛烈,危机来了,死亡的恐怖令他们心惊肉跳。

只听到两次胡笳声,久久不见人马到来。

柴哲仍然一个人把守在楼的东面,他闭上眼养神。

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他睁开眼睛扭头一看,看到脸色被冻得苍白的杜珍娘,正向他走来。

他离开箭口,放下弓转身笑道:“杜姑娘,冷么?到楼下生个火暖一暖吧。”

杜珍娘幽幽一叹,倚在他身旁的木壁上,叹道:“依我看,我们没有多大希望了。”

他倚壁坐下,平静地说:“不到绝望关头,决不放弃希望,杜姑娘,宽心些。”

杜珍娘突然偎近他并肩坐下,低声说道:“我认为希望握在你手中,就看你肯不肯让一些给我。”

“姑娘此话怎讲?”

“番情你熟,如果你不再照顾那几个人,带我和梭宗僧格乘夜突围,人少易隐行藏,必能出困。”

“不可能的,姑娘,人少反而难以脱身。”他正色说。

“别骗我,我知道你能。”

“姑娘……”

“论机智,无人能及你万一。论真才实学,你比所有的人都高明。”

“姑娘别抬举我了,七个人中,只有梭宗僧格比我差。”

社珍娘淡淡一笑说:“除非是瞎了眼的人,才会作如此想,我料想端木长风并不糊涂,至少今天他该明白了。”

“明白什么?”

“他一向自命不凡,认为他比你强,连古老也走了眼,我想起五星池的笑话。”

“五星池咱们几乎被困死,还有笑话?”

杜姑娘将五星池古灵与端木长风打赌的事说了,最后冷然一笑道:“古老也走了眼,不然就不会说出百招败不了你的话来,真要翻脸动手,端木长风必难在三十招内幸免。他被三个番人逼得毫无还手之力,你一下去八名番人像是泥人见水,他还能不明白?这小畜生为人阴险毒辣,你如不及早打算,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淡淡一笑,平静地说:“我知道,但我不怕。”

“你既然知道,怎能不怕?”

“我有我的打算。”

杜珍娘突然握着他的手说:“突围远走中原,找一处隐僻处藏身,我知道他们找不到我们的,怎样?”

她眼中有希冀,有兴奋,有喜悦等等表情。但柴哲坚决地摇头,拍拍她的掌背,笑道:“杜姑娘,如果我能走,一个人走岂不更安全,更有希望?事实这是妄想,人少力量单薄,不啻枉送性命。”第十三章 弃嫌御敌--------------------------------------------------------------------------------

杜珍娘凝视着他,一字一吐地说道:“你的神色已告诉我,你能安全出险。”接着,她长叹二声道:“只是你是个大丈夫,不愿临危苟免而已。唉!可惜,可惜你晚生十来年,我……”

“姑娘之意……”

她苍白的粉颊泛上两朵红霞,站起回避他的目光低声说:“如果我晚生十年,我会找你做伴侣。”

说完,匆匆走了。

“这女人很大胆。”柴哲怔怔地想。

他还未到达需要异性的年龄,但异性对他已不是陌生而全无吸引力的东西了,有时他会想,想些不着边际的奇妙念头。在大天星寨,他曾偷探苗人的阑房,曾见师兄与绿飞鸿同房而寝,他并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娃娃了。

他想,但却没有什么可想的。两位师妹李凤和周莺,练功时见见面而已,相处而不生感情。

能让他想的女孩子太少太少,屈指可数。终于,他想到了美丽的裴云笙。

“哦!能有她在,该多好?”他想。

接着,他站起苦笑道:“那怎么可以?我怎能希望她在这里跟着我受罪?我这种想法太自私,罪过罪过。”

他想到此次西行的危机,不由悚然警惕。显然,六个人之间,已经各怀鬼脸,离心离德,而且人人自危。

端木长风是事实上的主脑,可能只有古灵尚能受端木长风的控制。

白永安与杜珍娘,已明确地表明了态度,作自求生路的打算。文天霸虽尚无表示,但反对端木长风的态度昭然若揭。

“我呢?”他自问。

他尚未摸清端木长风的底细,但已可猜出所有的人,与江湖秘密帮会有关,他更可断言大天星寨与端木鹰杨庄主,可能是同路人,从师兄徐昌对端木鹰扬的恭敬神情揣测,端木鹰扬的地位要比师父缥缈神龙为高,而且极可能有主从名份之别。

那么,从白永安还有杜珍娘的神情看来,日后返回湖广开香堂,他柴哲必将首当其冲,凶多吉少乃是意料中事。

他忧心忡忡地深深叹气,拿不定主意,何去何从,他煞费思量。大丈夫行事,该有始有终,他不能只为了自己的安全,丢下他们一走了之。诚如杜珍娘所说,他如果置其他的人于不顾,要脱身可能并不困难。

“我不能一走了之。”他断然地自语。

他的目光从箭口向外望,风雪正紧,寒风挟着雪花,沿河谷从西北角呼啸而来,天地一色,白茫茫皓皓无垠,苍茫寂寥如同死城。

栅外的雪地上,倒毙了的马匹,渐渐被雪花所掩盖。

“今晚得走。”他脱口叫。

他匆匆下楼,找到古灵,要所有的人准备行装,尽可能少带杂物,多带粮食与弓箭,预定三更天行动。

可是,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番人却不容许他们如意。整夜胡笳声此起彼落,不时有小队番骑从四面八方进攻,不住呐喊想以弓箭攒射,绕栅巡逡不断骚扰,此去彼来无休无止,似已洞悉他们的逃走计划,严防他们乘隙脱逃。

一连三天,白昼平安无事,夜间疲惫不堪。有几次番人已逼近栅门,抛出铁钧要向上爬,皆被用箭射退,情势愈来愈险恶。

这天近午时分,怪,好久没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胡茄声了,似乎附近已无番人把守啦!

负责守望的是文天霸,其他的人正沉睡未醒。

“东面有人来了。”文天霸大叫。

众人皆失惊而起,疾趋东面察看。

风雪茫茫,看到人影时,已接近至一里左右了。

“咦!不像是苏鲁克的番人。”柴哲说。

只有六个穿番装的人,都背着包裹,没有坐骑代步,踏着茫茫风雪,一脚高一脚低地渐来渐近。

“恐怕是过路的人,咱们有帮手了。”

“且慢!”柴哲叫。

“怎么了?”古灵问。

“咱们不可大意,焉知不是番人的诡计?小侄与灵老各带一具皮盾,迎上盘查底细,不可贸然放他们进来。”

早些天番人爬进来袭击,留下了八张皮盾,正好派上用场。两人结束停当,打开栅门向前迎去。

双方逐渐接近,狂风虎虎厉啸,雪花飞舞,来人埋头急走,看到栅口有人迎来,有人叫:“索克图牧地到了,前面就是安顿行旅的碉栅。瞧,苏鲁克族的人来接客人了。”

说的是汉语,另一个人接口道:“咦!他们带了盾,来意不善。施兄弟,你和他们打交道,咱们小心了。”

行列中的第二人是施兄弟,紧走两步拉开掩口,用流利的番语说:“我们。来自西宁,经过贵地。你们是苏鲁克族的人么?”

柴哲和古灵屹立不动,打量着来人,心中一宽。六个人穿了番装,背了大包裹,三个人带了剑,一个带沉重的鬼头刀,一个佩了一把短剑,另一人带了一把外门兵刃蜈蚣钩。

每个人都点着一根探路杖,佩短剑的人走在最前面,他的杖与众不同,杖身幻发着紫蓝色光芒,隐现龙纹,杖首铸成龙头形,头角峥嵘。

由于双方渐来渐近,这人的目光,不转瞬地落在古灵的蛇纹杖上。

古灵的目光,也落在对方的龙首杖上,脸色渐变。

柴哲跨出一步,用汉语叫:“不必用番语,咱们都是汉人。”

“咦!那位老兄可是黑煞掌古灵?”持龙首杖的人问。

古灵举步上前,额首道:“原来是八方风雨雷振声兄,“久违了。”

八方风雨雷振声呵呵笑,也举步上前说:“一别近十年,想不到相逢在西番,龙蛇双杖再次碰头,真是异数,雷某还以为阁下已经不在人间了呢。”

双方对进,像是一双久别重逢的好友。古灵脚下凝实,徐徐迈进,也呵呵一笑道:“古某多年已不在江湖行走,所以知者不多,老朋友们久断音讯,难怪雷兄以为在下不在人间了。吠!”

说话间,双方已接至丈内,古灵最后的一声大叫,声如乍雷,丢掉皮盾,杖随声起,霎时风雷俱发,“毒龙出洞”兜心便点,捷逾电闪。

八方风雨哼了一声,“当”一声拨开捣来的一杖,揉身而上,“横扫千军”拦腰便扫,立还颜色。

双方缠上了,展开了疯狂的快攻,半斤八两棋逢敌手,难解难分。

柴哲先前以为两人是老朋友,认为两人上前寒暄,没想到两人却是活冤家死对头,口中说着客气话,手上却突下杀手立即变股,大出意料。他心中失惊,上前叫道:“且慢动手,有话好说。”

一名带剑的高瘦客人跨前两步,用森森的声音叫:“住手!雷振声,还不退下?”

八方风雨虚晃一杖,飞退丈余,收杖转身,欠身恭谨地说:“庄主明鉴,小的遇上了早年的对头,一时忍耐不住,忘形出手,庄主尚清原谅。”

听他说话的口吻,竟然是下人的身份,而艺业已是出类拔萃,似乎比古灵的造诣还要高些,一个下人已有如此惊人的成就,这位庄主人还了得?柴哲吃了一惊,古灵更是脸色大变。

庄主向身后一个佩了剑,身材矮了一个头的人说:“丫头,去问问他们,必要时,超度他们,免得耽搁咱们的行程。”

他叫矮个儿为丫头,显然矮个儿是女的。矮个儿一面向前走,一面用娇滴滴的嗓音问:“爷爷,要活的岂不更好?”

“随便。”庄主阴森森地答。

彼此都用毡巾包头,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和一张半掩蔽着的嘴,手上戴着只分大指的皮手套,因此谁也看不见对方的本来面目。

柴哲看到女的一双大眼,眼神为极为锐利。而庄主那双眼睛,更像是兀鹰的双目,不但阴森锐利,更焕发着冷酷无情的可怖光芒。

人的一双眼,不但显露出健康状况,也代表了本人的性格以及练功的进境和造诣。这位庄主的鹰目,有震慑人心的魔力,眼珠四周略规紫红的血丝,眼角的风霜皱纹显示出年龄已在古稀以上,注视时目不转瞬,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柴哲看到古灵脚下迟疑,在女郎逼近时,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他便知古灵有点胆怯了。

他不能退缩,便向前走近古灵身侧。

女郎徐徐走近,锐利的目光在两人浑身上下转,久久方问:“古灵,你为何到了西番。”

柴哲却从容地说:“目前不是盘根问底的时候……”

“住口!谁要你说话?”女郎冷叱,哼了一声接着问:“你是什么人?”

“在下姓柴名哲,灵老的从人。”他不为所动地答。

“不许你插嘴。”

他冷笑一声说:“在下不是插嘴,而是向你们提出警告……”

话未完,女郎大怒,一声娇叱,踏进、拔剑、出招,一气呵成,剑虹劈胸点到。

柴哲皮盾疾推,“笃”一声剑刺在盾上。他向外推盾,冷笑道:“咱们大家的性命都朝不保夕,还要自相残杀么?”

女郎眼神一变,万没料到柴哲的反应如此迅疾,一剑落空,大出意料,停剑不攻,阴森森地问:“你说什么?”

柴哲向身后一指说:“你们看到附近的死马么?目前咱们已身陷死境了。”

女郎向四面瞥了一眼,冷然问:“你说得太严重,本姑娘需要进一步的解释。”

柴哲将几天来的情形概略说了,最后说:“番人让你们进来,不知是何居心,也许你们与苏鲁克族有交情,所以不出面拦劫,但看情形你们似乎与番人并无交情。目下他们正在四周潜伏,伺机进攻。咱们等于是坐上了一条船,风雨同舟祸福相共,往昔的仇恨过节,应该暂时抛开,一致对外,不知诸位是否有此同感?”

庄主徐徐走近,阴森森地问:“娃儿,你是否在危言耸听?”

“阁下如果不信,不久自知。”他也阴森森地说。

“你两人迎来,有何用意?”庄主转变话锋问。

“咱们不知诸位是不是番人,因此前来试探。如果诸位相信小可的警告,可至碉栅内暂避。”

“见你的鬼!咱们还得赶路,几十个番人算得了什么?让开,咱们要走。冲你娃儿的一番好意,古灵与雷振声的过节,今天不算便了。”

“诸位要走请便。”柴哲让在一旁说。向古灵挥手示意,古灵拾起皮盾,也让在一旁。

他冷静从容夷然无惧的神态,与古灵恰好成了截然不同的对照,古灵的眼中,充满了恐惧的神色,紧张得身上发寒,持杖的羊下住抖动。

女郎似乎对他甚感兴趣,在经过他身前时,停步问道:“阁下,你不是古老鬼的从人吧?”

“千真万确。”他沉静地答。

“你们到西番来做什么?”

“找人。”

“找人?不是前往发财?”

“前往发财的人有,但不是我们。”

“谁?”

“黑蝴蝶姓胡的。”

“哦!是那位有点凌虐狂的没出息小贼,他大概明天可到。”

“他请来了九现云龙和云梦双奇。”

“真的?”刚走近的庄主问。

“怎么不真?咱们曾和他们冲突过。”

“哦!九现云龙倒是一大劲敌,他来了也好。”庄主阴沉沉地说,举步走了。

古灵目送众人远出十丈外,方向柴哲说:“咱们跟着他们走,脱困有望。”

“放心,他们走不掉的。”柴哲说。

“番人拦不住他们。”

“在雪地上硬闯,天大本事也闯不过去。”

“你知道那位庄主是谁?”

“不知道。”

“江湖上黑白道顶尖儿高手中,真正了不起的人,共有十二名之多,他们是二堡三庄两条龙,一僧一道三逸隐。九现云龙龙天良,是两条龙之一。这位庄主如果我所料不差,一定是湖广大洪山,万翠山庄庄主,无为居士解元魁。这人虽自称居士,但从不礼佛吃斋。无为两字像是玄门弟子,其实却代表他的为人,无为无不为,意思是说无所不为,是黑道中艺业奇高的巨擘。”

“但……灵老并不能断定是无为居士。”“他有一个孙女,叫解翠华,江湖绰号叫做飞花姹女。以后你要小心些,不要和她接近。”

“为什么?”

“那……那是个……是个……放荡的女人,心狠手辣,声名狼藉,人尽可夫,在江湖中大名鼎鼎。她的剑把上端的坠子,是一朵翡翠梅花,所以我断定她就是解翠华。”

柴哲举步便走,说:“走,咱们回去。不管他们是谁,没有任何武林人能凭武林技艺冲锋陷阵。冲锋陷阵无巧可取,能称为万人敌的将帅,并不一定会武林技击,兵马交战势如排山倒海,一支佩剑挡不住乱刀乱枪,人多不能回旋,人丛中双拳难敌四手。要是不信,咱们可拭目以待,看他们能不能渡过番人的大队人马冲锋。”

两人回到碉栅,无为居士六男女已经通过了西栅门。柴哲七个人分据两座楼,眼睁睁目送他们向西扬长而去,雪地上留下了他们深深的脚印,在雪花飘飞中,渐渐去远。

走不到两里地,仍可看到他们朦胧的身影,凄厉的胡笳声划空而至。

“番人出动拦截了。”柴哲叫。

视界仅可及三里左右,只看到朦胧的人马模糊形影,足有三四百番骑,漫山遍野而至,势如排山倒海。

笳声长鸣,旗旗飘飘,呐喊声天动地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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