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位女骑士注视对方片刻,方微笑着说:“尊驾定然是巴罕岭的三寨主白犀唐河,有何见教?”
白犀唐河的山羊眼泛着奇异的光彩,脸上涌现偎亵的笑容,色迷迷地笑道:“妙啊!小娘子,你认识我呀?小娘子,你是不是乌蓝芒亲山的大寨主,姓裴的小娘子?”
女骑士居然没生气,嫣然微笑道:“我不是大寨主,但却是乌蓝芒奈山阴人。”
“啧啧啧!真可惜。”白犀唐河怪声怪调地说,神情恶劣。
“可惜什么?”女骑士不动声色地问。
“你如果是乌蓝芒奈山的人,唐某只好下手捉你,可借你这美如天仙化人的小娘子。要做我大哥的押寨夫人。我大哥好色如命,粗野凶暴不解风情。小娘子,你太不幸了。你三人且跟我去见我大哥。假使你能温柔些,也许大哥不会虐待你,你们乌蓝芒奈山的人,来了两三个月,居然胆大妄为,一不至巴罕岭拜会主人二不向咱们投帖报效,三不该妄自扩张势力,更不该擅自割断咱们的财源。因此,咱们是前来兴师问罪的,有何道理,你可向我大哥申诉,跟我走。”白犀唐河口沫横飞地说。
“你们的大寨主在何处?”女骑士仍然和颜悦色地问
白犀唐河向小山下一指说:“巴罕岭三百条好汉,全在那儿。”
“贵山寨距此有三百余里,你们倾巢而来,大为失算。”
“咱们不来便罢,来则志在必得。”
女骑士扭头向右后方的同伴叫:“毓青,把话转告给他们听。”
毓青姑娘欠身应喏一声,向白犀唐河叫道:“我家二小姐命本姑娘传活,巴罕岭的人听着。”
白犀唐河桀桀笑,向同伴们怪笑道:“兄弟们,你们听,喝!好神气。”又转向二小姐说:“可惜这儿没有水,不然咱们将洗耳恭听,说吧,小娘子。”
毓青冷冷一笑说:“你们在半月前,已经着手策划,不自量力,要驱赶本山的人离境,用的是一石二鸟毒计。先是派小贼假扮梭家家的人,散布拒绝出让牧地的谣言。
再派人到蓝鹃旗火里刺家数说本山的人入侵在即,要求蓝鹃旗的人早作打算,造成今天的局面。可是,你们的毒计,皆在本山的大寨主神算之中。你们未料到蓝鹃旗的人会倾巢而至,更未料到贵山寨在今晨已被本山的英雄一举攻陷。目前,你们既无法消灭蓝鹃旗的人,更无法引诱本山的人远离山寨加以截杀,前进不能,后退失据。目前你们已是丧家之大,巴罕岭已在今晨易手,本山的三寨主金蛇剑陈寨主,已经在贵山寨坐镇,你们赶快回去收容被赶下山寨的老少妇孺,另觅佳土重整基业去吧。”
白犀唐河与十一同伴,皆大惊失色。
“你……你在吓唬人么?”白犀变色问。
“我家二小姐一念之慈,不忍见贵山寨的妇孺濒于绝境,所以不畏风寒,亲自前来通知你们,信不信由你。”
“贱妇胡说八道,故意扰乱咱们的心神斗志,该死!”一名骑士大叫。
“你们的阴谋诡计骗不了人,唐某先擒下你再说。”白犀怪叫,策马急冲而上。
将缰绳挂上判官头,左手取出夺套,右手拉出了护手钧,马儿狂野地冲到。
二小姐挥手让毓青与另一女郎退下,徐徐撤剑。剑出鞘光华夺目,冷电四射,好一把断金切玉的宝剑。
黑龙神驹不等主人驱策,前啼一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像一座山般屹立。
白犀唐河的马已冲至两丈内,突然屈前蹄栽倒,发出一声低嘶,浑身在雪中抽搐。
白犀唐河骤不及防,被从马头上空抛出,“蓬”一声跌了个滚地葫芦,万字夺已脱手扔掉了。
其他十一名悍贼的坐骑,像发了疯般的四散奔窜,有两匹奔出三五丈突然惊跳,把骑士扔落马下。
黑龙神驹前蹄落地,发出奇异的低啸,目中奇光焕发,鼻孔歙张,这就是所谓马啸,千里马在荒凉大漠遇上同伴,或夜间将临战阵的灵驹,都会情不自禁地发出这种奇异的啸声,只有与马长年相处的人,方能体会马啸所含的感情。
“一笏墨,不可撒野。”二小姐轻拍马颈柔声说。
她替黑龙神驰取了个颇富诗意的名字,一笏墨低嘶一声,恢复了平静。
巴罕岭的骑士们纷纷跃下马背,放弃了发狂的坐骑。白犀唐河抬起万字夺,变色大叫道:“咱们结阵,缠住她们。”
在里外的巴罕岭其他悍贼,看到派出的十二骑四散奔逃,有三匹已经倒地,还不知是被一笏墨所惊走,以为是被人所射倒。大寨主青狮周起风大惊,一声令下,亲率四十名悍贼,飞骑声援。
在蒙人的驼城,也冲出三十四健马。
谷口,柴哲与古灵也策马驰出。
二姑娘一跃下马,向白犀点手叫:“你上!听说你气功到家,刀枪不入,来试试本姑娘的霜华剑利是不利。”
该死的白犀以为一个女娃娃能练了几天剑术?虽有宝剑也派不上用场,猛地急冲而上,万字夺护身,护手钩凶狠地急探二小姐的下盘。
二小姐剑向下沉,白犀火速抓住机会用万字夺下砸,要扣住剑找机会近身出钩。
二小姐招发一半,不理会白犀的第一记虚招,剑虹一闪,“嗤嗤”两声轻响,万字夺断了两根夺臂。
不等白犀有后退的机会,快!宛如电光石火,剑虹再吐,光华一闪即没。
二小姐飞返丈余,收剑叫:“赶快回巴罕岭善后,天可怜见,也许可以救活不少妇孺,地冻天寒,她们怎受得了?本山的三寨主铁石心肠,他不会慈悲的,你们快走吧。”
白犀怔怔地站在雪中,咽喉的皮领已被点破一个剑孔,假使二小姐的剑不留情,他的咽喉不被贯穿才怪。
二小姐跃上马背,举目左右观望。
左右皆有大群人马急驰而来,势如排山倒海。
她兜转马头说:“我们走,不理他们。”
说走便走,三匹马锥循原路徐徐小驰,逐渐去远,驰向草原的尽头,只剩下三个小小的黑影。
只有两匹马循蹄迹追赶,他们是柴哲和古灵。
梭宗家的冬窝子,距马蓝芒奈山约有四十里,越过了十余里辽阔的平原,便进入了连绵起伏,树林密布的山区。冰冻的玛楚河隐隐可辨,险峻的乌蓝芒奈山如在眼前。
向西北望,白皑皑终年积雪,高入天际的大雪山没人云表,山天相连。
一笏墨从容小驰,在一望无垠的冰雪树林中南行,驰向乌蓝芒奈山,已接近至十里内了。
二小姐已知后面有人追来,故意徐徐小驰,保持近里之远。虽则林木档住了视线,但她仍可从来骑的奔驰速度,计算出双方的距离。
“二小姐,真要引他们回山么?”疏青高声问。
“是的,姐姐不是要我们请两三个人回来问消息么?”二小姐扭头笑答道:“动手擒人,带着多不方便哪!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岂不省事?”
蓦地,前面传来低柔的萧声。雪停风渐止,萧声特别清晰,低柔婉转,如泣如诉,在这荒凉的冰雪古林中,听来尤为凄婉动人。
“咦!哪儿来的萧声?”二小姐勒位坐骑讶然叫。
怪,萧声突然中止,只有微风掠过林稍的呼啸,和树上积雪不时坠落的声息。
“二小姐,是风声哩!”毓青说。
“不会的,我怎会听错?分明是萧声,传自左面的小冈上。蒙番皆不知萧为何物,西番地域不会有会吹萧的人。走!我们去看看。”
半里外的山冈树林中,一个穿了破老羊皮袄的白髯老人,闭目垂帘盘膝坐在树下的积雪中,全神贯注地吹萧。萧并无奇处,仅是一根斑竹箫。斑竹,也叫湘妃竹。至少,这支萧毫无疑问地产自中原。
老人的脸容纳粹是汉人的脸孔,慈眉善目,白髯如银,身材瘦长,脸上留着岁月的轨迹,肌色并不健康。从衣着看来,像是一个流落西番的风烛残年老人。
老人身前,站着相貌狰狞的黄山三魔。三魔的年纪并不大,天魔田成只不过花甲左右,另两魔仅半百出头。
“别吹了,老不死。”天魔怪叫。
老人徐徐放下萧,睁开老眼沉静地向三魔打量。
“你是中原来的?”地魔许昌问。
老人平静地点点头,用苍老低沉的嗓音说道:“是的,老朽流落西番,已有多年岁月了。”
“你住在何处?”人魔接口问。
“刚从星宿海来,打算在此歇三五日,打听进入中原的返回捷径。”
“你的行囊呢?看你的神色,不像是万里迢迢返国的流浪旅人。”天魔一面用目光搜视四周,一面问。
“老朽已吃尽当光,哪里还有行囊?”
天魔冷哼一声,冷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说!你是不是乌蓝芒奈山的人?”
“乌蓝芒奈山?昨天我曾在山南一处汉人的村寨中讨食物,你是指那里的人么?”
天魔面露喜色,急问:“你是说,你曾经入内讨食物?”
“是的。人不亲土亲,都是故乡人,他们十分客气,送给我一条羊腿。”老人平静地说。
“你是说,你入村寨时,没遇上阻止你的人?”
“阻止?不,他们甚至连守望的人都没有,老朽扣了半天门,才有人前来放我进人哩!”
天庞喜形于色,叫道:“老不死,你带咱们走一趟,也许你昨天所走的是隐蔽小道,所以无人出面阻拦。”
老人摇摇头,苦笑道:“乞食有乞食的规矩,可一不可再,老朽不能带你们前往,免得让人说老朽是个无赖。”
“老不死,你如果不带咱们走一趟,哼!”
“诸位的意思是……”
“你不带,咱们便杀了你。”
“这……”
“你带不带?”
老人向下面一指说:“瞧,乌蓝芒奈山的人来了,你们何不去请他们带路?”
三匹乌锥悄然驰近,相距约在三五十丈外,看到人马,却不曾发现丝毫声息。
“那是谁?”天魔问。
“老朽不知道。”
看清了马上的三位少女,三魔鹰目生光,喜形于色。天魔向老人低叫道:“老不死,你给我快滚蛋。”
老人惑然,不解地问:“老朽又不碍你们的事,为何要赶我走?”
天魔一脚踢在积雪上,积雪洒了老人一头一脸。
“除非你想死,不然快滚,滚慢了要你的命。”天魔恶狠狠地说。
怪老人将萧纳人怀中,抹掉脸上的雪花,默默地站起,退人林木深处。
三女抓住了鸾铃银项圈,因此坐骑走动没有声音,看到树下的三魔,策马小驰而至。
三魔已将风帽的掩耳拉下,只露出双目,胁下带了一个小包裹,悬着剑,一字排开。天魔向三女招手,叫道:“晦!小姑娘,可否下马谈谈?”
二小姐扳鞍下马,笑道:“你们是汉人么?听尊驾的口音,像是南京人氏哩!请问诸位高姓大名?小女子姓裴,住在乌蓝芒东山下,距此不足十里地。”
天魔心中狂喜,笑道:“敝姓田,那两位是在下的兄弟。南京徽州府人氏,小地方。”
“刚才弄萧的人,是……”
“正是在下。姑娘似乎另有同伴哩!”
“有两人两骑在后面,他们不是我们的同伴。”
“哦!原来如此。裴姑娘对这一带很熟么?”
“不太熟,我只来了两个多月。诸位……”
“在下前来找两个人。”
“找谁?”
天魔突然举袖一挥,快逾电光石火,中指点中了二小姐的胸正中鸠尾大穴,力道奇重,隔着狐裘,力道直闭穴道,认穴奇准。
“找你和令首千幻剑裴岳阳。”天魔得意地说。
二小姐骤不及防,应指便倒。至于天魔的话,她已无法听到了,穴道被制,立即昏倒。
两女大惊失色,毓青向同伴叫:“毓碧,你回去禀报,快!”
毓碧跃上坐骑,乌锥一跃丈余。
一笏墨更快,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冲上猛地踹向天魔,声势汹汹。
天魔正俯身抓二小姐,见状大怒,向侧一闪,掌发似奔雷。人毕竟比畜生灵活,天魔艺臻化境,一笏墨到底是畜生,闪避不及,左前蹄“叭”一声挨了一重掌,向前一纵,越过了地下的二姑娘,一声悲啸,四蹄如狂风,向乌蓝芒奈山如飞而去。
地、人两魔扑向毓青和毓碧,毓青掩护毓碧上马,一声娇叱,拔剑截出,剑上风雷骤发,招发“分花拂柳”,奇快地攻向双魔。
地魔“咦”了一声,斜身避剑,一掌向削来的剑身拍去,劈空掌力发如山洪。只半分之差,险些被毓青的剑所中。
人魔拔剑反击,沉剑上挑,恰好接着被地魔用劈空掌力震偏的长剑,“铮”一声暴响,架住了毓青的剑,手上劲道骤增,将毓青的剑架出空门。
地魔乘机切人,反掌便拍,“噗”一声响,掌背击在毓青的右胁下。
“哎……”毓青惊叫一声,飞退八尺,“砰”一声仰面摔倒在积雪中,“哇”一声喷出一口血,挣扎难起,剑脱手抛出三丈外,抵抗力全失,渐渐昏迷。
“毙了你这践人。”地魔赶上愤然叫。伸手拔剑。
“且慢!”右方林影中有人大喝。
“柴哥儿,不可造次。”有人急叫。
地魔一怔,转身注视。
柴哲从浮雪堆后抢出,古灵也现身在后喝阻。
天魔已将二小姐挟在胁下,叫道:“老二老三,毙了他们。”
地魔和人魔仗剑屹立,冷然问:“来人是谁?通名在黄山三魔面前,不知自量的人活该横死。”
古灵像上了贼船的人,不得不跟上,抢出抱拳行礼道:“在下姓古,名灵。这位是在下的同伴,姓柴名哲,咱们是追逐三位姑娘而来的,柴哥儿少不更事,冒犯了诸位的虎驾,尚清海涵。”
地魔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古灵的蛇纹杖,冷笑道:“原来阁下是早年江湖道中,极负盛名的黑煞掌古灵,失敬失敬。多管闲事,你古老兄目中还有咱们黄山三魔?”
“许兄,在下道歉,这是一场误会……”
“道歉就算了不成?”
“许兄之意…。”
“砍下一条臂膀,姑念你也是江湖名人,咱们网开一面。”
“这……”
“动手,用你们自己的兵刃,砍下一臂。”
柴哲缓步上前笑道:“前辈请听小可解释,小可无意也不敢管诸位前辈的事,只因为牵涉到数百人的生死,与保持此地的汉蒙番人之间的和平,小可必须与裴姑娘相商,见裴姑娘被擒,小可一时情急,而……”
“废话!少啰嗦。”地魔怒叫,顿脚大吼:“快动手!”
柴哲不为所动,从容地说:“小可错了,且先给诸位陪礼,请让小可将话说完,再任杀任剐并不为晚。”
说完,恭恭敬敬长揖为礼。
地魔将剑抽出,叫:“你不动手,我替你……”
话未完,柴哲在抬身的刹那间,三枚铁翎箭发如电闪,一实两虚出其不意射向地魔。
任何练气的内家高手,在未运功护身时,与常人并无不同,必须在发觉有警时,意动神动真气立生,方可受得住兵刃暗器的袭击。有些气功没有到家的人,甚至需片刻时间运功方可有效。
地魔气功到家,可是事先太过大意,未运功护身,相距不足六尺,骤不及防,等发觉柴哲发箭,已来不及了。
“唰”一声轻响,他躲过两支虚箭,却被第三支箭射入左胸近心坎处,入胸三寸以上,气功立散,一动便痛彻心脾,浑身发僵,失去了抵抗力,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咬牙切齿厉声叫:“小辈,你……你该万……万死。”
柴哲跃退拔剑叫道:“这叫做以牙还牙,以偷袭还偷袭。灵老,二比二,势均力敌。拼了!”
古灵心中叫苦,但事到临头,不敢不拔剑。
天魔一声怒啸,丢下二小姐拔剑抢上怒吼道:“该死的小辈,纳命!”
初生犊儿不怕虎,柴哲无所畏惧。不为对方的名号所震慑,便会勇气倍增,退到空阔处,豪情万丈叫:“来来来,老魔头,决一死战。”
古灵硬着头皮上,蛇纹杖点向人魔管仁,奋勇进击。
“铮铮铮!”杖剑接触,疯狂地纠缠在一块儿,各展绝学,展开舍死忘生的凶狠拼搏。蛇纹杖是重兵刃,却挡不住人魔的剑,剑影如潮水般涌到,古灵只能招架而无机会还手。
柴哲迎击天魔,他机警绝伦,明知剑对天魔不发生丝毫威力,不能硬碰硬接招,采用游斗术周旋,希望先耗掉天魔大部份真力,方能抓住机会反击。
他在轻功闪避术下过苦功,已练至化境,倒跃三丈,侧跳丈余,避实击虚游走如风,一面避招,一面用激将法激怒天魔。
“老魔头,你怎么啦?你像是老牛拉破车,慢腾腾地,放快些好不好?难道要斗三天三夜不成?”
天魔气得暴跳如雷,八方追逐团团转,疲于奔命,却近不了身,所发的狠招皆找不上部位,空自暴跳如雷,柴哲有时反击一两招,更气得他七窍生烟。
缠斗百十照面,柴哲是稳扎稳打,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敌停我打,敌撒我追,把个天魔气得神智渐乱。
可是,另一面却即将不可收拾,心怀怯念的古灵,已被人魔逼得岌岌可危。
蓦地,古灵大叫一声,飞退八尺,右胁挨了一剑。
人魔一声怒啸,挺剑射到,兜心便点。
古灵立脚不牢,拨杖自救。
“铮”一声暴响,剑杖相交。
人魔飞起一脚,“噗”一声踢中古灵的右胁。
“哎……”古灵大叫,向后便倒。在昏厥的前片刻,他看到人魔明晃晃的剑尖正刺向他的心坎。
一根小树枝及时从侧方射到,快得肉眼难辨,“噗”一声轻响,不偏不倚射中人魔的右太阳穴。
人魔身形向前一晃,“唰”一声剑仍向下落,贴着古灵的右胁刺入雪中,人魔也知觉全失,仆倒在古灵身旁。两人一仰一仆,并排昏厥在地。
柴哲恰在古灵倒地时面向这一端,不由大惊,失惊之下,糟了,脚下一慢,便被天魔近身抢到,立陷危局。
“着!”人魔大吼,剑如流虹飞星,点向柴哲的小腹。
柴哲向后飞退,大喝一声,连发三支铁翎箭。
天魔置之不理,咬牙切齿抢进,一剑斜挥。“噗噗噗”三声闷响,铁翎箭将天魔的胸腹皮祆开了三个洞,但三支箭却全部跌落,铁箭杆全变了形,变成弧弓。
柴哲大骇,剑已挥到,他急中生智,乘势滚倒在地,连滚三匝。
天魔如影附形逼到,剑如流星下坠。
生死须臾,柴哲暗叫“完了!”
蓦地,“得”一声脆响,人影多了一个,一根尺八斑竹箫架偏了刺下的长剑,低喝声似沉雷:“剑下留情,住手!”
天魔不由自主,被剑上传来的浑雄推力所撼动,踉跄侧移三步,仍感到虎口发热。
柴哲一跃而起,怔住了。
天魔脸色大变,色厉内连地问:“你……你是真人不露相,你……你到底是谁?”
身侧站着先前被赶走的弄箫老人,他实难相信刚才架开自己长剑的玩意是这支毫不起眼的竹萧。
老人微笑而立,缓缓地说:“别问老朽是谁,老朽不愿看你们互相残杀。老朽走遍万水千山,遍历八荒,游踪七海,探天下之雄奇,观宇宙之造化,寄情山水,已忘却人世纷扰,你不能煞风景在老朽面前杀人。”
天魔不服气,突然一剑急袭,直取老人胸口。
老人伸左手一抄,闪电似的抓住了长剑,不等天魔有所反应,箫影一闪,“噗”
一声击中天魔的左肩。
“哎……”天魔狂叫一声,左肩一蹋,双膝一软,砰然坐倒,痛得龇牙咧嘴,脸色大变。
老人左手一振,夺过长剑丢下说道:“我给你三声数送行,让你带着两个同伴离开,三声数落而你尚未起步,那么,老朽要破你们气门,制你们的手太阴肺经,废了你们。站起来准备好。”
天魔狼狈站起来,恨声道:“你不留下名号,老夫不甘心。”
“一!”老人不加理会地说。
“你为何要插手管……”
“二!”
天魔打一冷战,奔向地上的两个同伴,在老人“三”字刚要出口的前一刹那间,用双肩抗起地、人两魔,匆匆逃走。
雪地上,只剩下昏倒了的古灵和两女。
柴哲上前一揖到地施礼,老人不等他开口,抢着说:“说说你有关数百人的生死,与保持三族和平的事来听听。”
黄山三魔在江湖上已是艺业不凡的高手,但在弄萧老人面前,像是小巫见大巫,不仅剑被老人抓住,而且一竹箫敲在肩上,天魔田成竟然禁受不住坐倒在地。旁观的柴哲不由骇然,目瞪口呆。
老人要他将为了数百人生命,与保持汉、蒙、番和平的事说出。他定下神,便将昨日经过此地的前因后果—一说了,最后说:“凡是到酉番来创天下奠基业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得巳的苦衷。月是故乡明,谁愿意离开土生土长的故乡,到生存不易,危机四伏,朝不保夕的西番绝域来理骨?能找到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已是不易,只要彼此有地可牧有帐可栖,何必互相仇恨残杀不休?因此,小可希望三方在不影响彼此生存的条件下,能互相帮助固然大佳,至少可以和平相处互不侵犯,岂不大好?”
老人不住微笑,接口道:“你的想法不能说错,只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梭宗河谷平原的牧草,只能供养五十户番人,百年之后,如果不互相残杀,人丁繁衍,多至一百户甚至两三百户,请教,如何收拾这生之者寡,食之者众的烂摊子?”
柴哲怔住了,久久方喃喃地说“但……但这到底百年以后的事,总……总不能……”
“呵呵!不必多说了,反正你也很难了解,等你年岁大了,自然便会明白。你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确也值得嘉许。你说吧,你是不是也想在西番安身立命,创一番事业?你该不是亡命之徒吧?”
“小可也不知是不是亡命之徒,反正身不由己,此来不是到西番创业,而是找人来的。”柴哲苦笑着说。
“找什么人?”
“找一个姓沈的人。”
“消息如何?”
“已有些线索。”
“你还回不回中原?”
“如果留得命在,要回去的。”
“你多大年纪了?”
“小可十六岁。失礼,小可姓柴名哲,还没请教老伯的大名呢。”
“老朽姓安,名乐,字闲云。”
柴哲一怔,说:“武林中有两位奇人,一号闲云,一号野鹤,四十年前侠名满天下,江湖邪魔丧胆,屑小潜踪,可是……”
“可是他们来得突然,消失亦速,在江湖中混了短暂的十年,自此失去踪迹。”
老人含笑接口。
“他们……”
“他们看破世情,自此不谈武学,寄情山水,遍历八荒,在七海邀游,于穷荒绝地,留下雪泥鸿爪。”
柴哲屈身下拜,恭谨地说:“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老前辈恕罪。”
老人扶起他,笑道:“哥儿情起,你怎知道老朽?”
“家祖玉寰公,绰号称雷霆剑……”
“什么?你是秉乾老弟的孙儿?”老人讶然抢着问。“是的。”
“令祖一向可好?”
“家先祖巳逝世多年。”
“哦!老友凋零,良可慨叹,想不到他竟然先老朽而归道山,实乃一大撼事。奇怪!”
“老前辈有何奇怪?”
“秉乾老弟气功超凡入圣,剑术登峰造极,而你……说句不客气的话,你简直辱没了令祖。家学渊源,应该……”
“家先祖禁止儿孙侧身江湖,只授强身小技。晚辈十岁被掳……”
“什么?你说被掳?”老人变色叫。
柴哲将毁家被掳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晚辈有辱门风,因此从不敢提起家世;要不是在老前辈面前,晚辈决不敢道出身份。”
“今后你有何打算?”
“六年调教养育之恩,不敢或忘,晚辈打算为师门稍尽棉薄,日后再作打算。”
“他们的底细你没弄清,日后他们会不会让你离开?”
“这……”
老人寿眉轩动说:“你听着:令祖英雄一世,你决不能丢他的人。令祖与我交情不薄,他既然已归道山,我有责任替他的后人尽一分心力。本来我可以带你走,但我在中原有约,必须往粤东一行,无法带你偕行。从今天起,你办你的事,我在一旁照应你。晚间我在此地等你,我在此逗留五天,传授你一些绝学,日后足以防身保命。”
柴哲求之不得,连忙跪下说:“得老前辈青睐予以栽培,晚辈万幸。”
老人扶起他说:“我安闲云珍惜羽毛,从不收徒,我代令祖授艺,你可不能拜我为师,你办你的事。我走了,晚上见。
说完,向密林中举步,飘然而去。
柴哲首先救醒古灵,替古灵裹伤。古灵受伤不轻,神色委顿,右胁的到伤略轻,只是左胁那一脚力道甚重,内俯几乎离位,如无灵药调治,十天半月也离不了床。
古灵在一阵彻骨奇寒的袭击下,悠然苏醒,首先便看到柴哲替他解开皮祆裹伤,难怪感到冷气彻骨。
“三魔呢?”他软弱地问。
“走了,被一个老人逼走的。”柴哲信口答,答得十分自然,明知老人的出现,古灵和两女都没有机会看到,所以他大胆撒谎。稍顿又歉然地说:“灵老,对不起,连累了你,小侄真不该多事的。”
古灵长叹一声,无限感慨地说:“我不怪你。唉!我老了,雄心已尽,壮志全消,往昔敢作敢为的豪情,已随漫漫岁月而消逝,夫复何言?人的名,树的影,我被三魔的名号所镇,鬼迷了心,斗志全消,挨了这两下不算冤枉。你,论艺业、见识、经验,都比我差得多.而你却胆气浑雄,豪情骏发,力斗天魔应付从容,临事不惧,义无反顾。面对天下闻名的三个魔头,居然敢挺身而出,足以令老朽愧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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