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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龙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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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个受惊醒来的人是古灵,老家伙还没有柴哲警觉。

糟了!他们已受到包围。

四周全是夷人,缠头、短祆、短围、裹腿。相貌是突眼、多须、浓眉、高颧。大口、薄唇、平鼻、皮肤粗而苍、身材都不太高。

看人数,约在四五十人之间,站在正北的十余人,引弓待发,其他三方的人,皆手持猎刀,张着皮盾,一个个凶猛狰狞,来愈不善。

只消看第一眼,他便知遇上了所谓番匪了。番匪,是指松潘附近不受管柬的番人,四出掠劫,生性残忍,居无定所,官兵对这些人极感头痛,守法的番人更畏之如虎。

他们与生番不同,生番在他们的地境内很少过汉境。同时,他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

“杀出一条生路。”古灵低吼。

“不可,代价太大,我们经不起损失。”柴哲赶忙制止。

“那……”

“我们且见机行事,等候机会。”柴哲用苗语说。他发觉番匪懂汉语,因此改用苗语表达意见。古灵在苗区住了这许久,苗语十分流利。

这时,所有的人全醒来了,看清了形势,也看到身为首领的古灵没有动手的打算,也就不敢妄动。

柴哲丢下长剑,张开双手向前面的番匪走去,在丈外合掌稽首,用番语说:“我是为首的人,请你们的头人前来相商。”

这位番匪愕然,想不到柴哲居然会说番语,盯视半晌说道:“你们,不许走动,我们的土司将到。”

“你们有土司?”

“有。”

“那么,你们是有寨堡的人。”

“我们是大黑水寨的人。”

“大黑水寨是……”

“是叠溪六寨最大的一寨。”

柴哲心中暗暗叫苦,遇上番寇倒不难打发,了不起破财消灾,碰上受官府统辖的番人,麻烦就大了。“你们的土司何在?”他再问。

“就要到了。”

“你们打算把我们怎样?”

“交给太平堡的官兵,或者押回叠溪。”

“这儿是什么地方?”

“到太平堡,一天。”番人不知里数,以日子计算行程。

“太平堡在何处?”

“往西,一天”

番人所指的一天行程,里程远近没有确数的,而是以路途的难易来决定。不过,在良好道路,通常以八十至九十里为一程。如果指定以马代步计算,约为一百二至一百四十之间。假如以宿头决定,又当别论。

太平堡,在叠溪北面三十里,这是说,他们奔逃了一夜,走的全是冤枉路,已到达东面的深山里了。

大黑水寨在叠溪,这些番人似乎不可能是大黑水寨的人,国境内的番人,是绝对禁止越境的,不像境外的生番,可任意逐水草而迁居。

境内的番人建有寨堡,各族有固定的耕猎地域。境外的生番,以帐为屋,居无定所,仍是所谓游牧民族,由于地广人稀,游牧千里乃是常事。

柴哲心中生疑,说:“财物,给你们,不要管我们的事。”

番人桀桀怪笑说:“你们的财物,全是我们的,人,送到太平堡有赏。”又指着杜珍娘说:“女人,我们留着。”

柴哲向后退,用苗语向古灵说:“他们说是叠溪大黑水寨的番人,恐怕靠不住。”

他们来自端木山庄的五个人,都懂苗语。端木长风沉着地用苗语问:“他们想怎样?”

“他们必定是番匪,但头人尚未到来,还难断定,但依我看来,咱们的处境万分险恶。”

“怎么回事?’右灵用苗语问。

“他们要等头人前来,方敢动手,目前他们也有所顾忌,知道我们带了刀剑,不好对付。据刚才那位番子说,要我们的财物,再将我们送交官兵交换赏银,并将杜姑娘留下。这些番匪贪残凶暴,咱们处境险恶。”

杜珍娘柳眉一挑,用苗语叫:“我们杀他个落花流水”

“不可,他们的弓箭可怕,防不胜防。”柴哲急叫。“那你有何打算?”端木长风问。

“这些番匪都是乌合之众,不难打发,如果等他们的头人到来,便求生无望了。”

柴哲冷静地说。

“我问你咱们怎办?”端木长风焦急地问。

“利用他们的贪念,突围。”

“有何妙计?”古灵问。

“但……恐怕翻云手的人,死伤……”

“别管他们的死活。”古灵冷酷地说。

“但……”

“自顾不暇,你啰嗦什么?快说。”古灵不耐地抢着说。

柴哲无可奈何说:“我们必须徒手相搏,先丢兵刃令他们放心,然后将包裹杂物向四面抛掷,金银最好乱撒,这些番匪迫不及待抢夺财物,那时便可动手……”

话未完,端木长风首先将剑丢出三丈外,一脚将地下的睡囊踢飞,在随身的百宝囊中取出一锭金银,四面抛掷,丢向番匪们身前。

柴哲也取包裹打开,将作为样品的六七件茶叶取出,弄破包角露出叶影,然后—一丢出,同时向翻云手等人,用江湖暗语叫:“照葫芦画瓢儿,待会儿摘相好的瓢儿。”

他叫翻云手一群人也跟着做,准备动手拼搏。翻云手一群人毫不迟疑地动手,霎时物品满天飞。

番匪们果然上当,见他们都丢掉刀剑,戒意全消,不等为首的人招呼,人群大乱,上前抢夺脚下的金银财物,像一群掠食的乌鸦。等为首的人出声阻止,已经乱得不可收拾了。

柴哲成了发令人,大喝一声,凶猛地扑向一名抢来的番匪,左手勾住番匪的右臂一带,右肘顶出,“噗”一声顶在番匪的心窝上,番匪大叫一声,胸骨尽裂。他顺手夺过番匪的猎刀,刀光一闪,另一名番匪的人头飞起三尺高,尸身向前冲。

他挺刀向北冲,一面大吼:“先毙箭手,快!”

六个人行动迅捷如电,冲向阵势已乱的箭手。

柴哲在生死关头中,已顾不了什么慈悲之念,动手生死相拼,人便会失去理智,唯一的念头是杀人自全,以免被人所杀。他扑近一名箭手,箭手百忙中引弓搭箭,弓弦“嗡”一声振呜,狼牙一闪即至。

他闪身避箭,并斜身抢人,猎刀发如惊电。

箭手来不及拔箭,近了身弓箭无用,百忙中挥弓接刀,“嚏”一声弦断弓臂折。

刀光再闪,箭手的脑袋被砍掉一半,鲜血和脑浆红白齐现。

杀声震天,厉吼震耳,好一场残忍的恶斗,血肉横飞。

箭手中刀的刹那间,另一名箭手的弓臂已经从后扫到,“噗”一声击中柴哲的背部,弓臂反弹,反而将箭手震得立脚不牢。

柴哲不怕弓臂打击,他已运气护身。他的气功已有五成火候,如不是内家高手,平常人的刀剑锤棒无法伤他。

他扭身反击,招出“玉带围腰”,刀随身转,狂风似的旋过番人的右侧一刀尖在转动间,划过番人的腰部,番人的右手应刀而拆,腰胁裂开,内脏向外翻。

这一瞬间,另一名番人一刀砍空,丢掉刀奋身抱住了身形未定的柴哲,用上了看家本领摔角。

柴哲才不愿和对方干耗,刀已被对方连人一同抱住,他仍可用上,身形下挫,刀亦随之下滑,然后挺身下体前移,刀尖便毫无阻力地斜刺入番人的胸隔内。

番人的力道已发,“嗯”了一声,将柴哲摔倒,两人同时倒地,仍紧抱在一块儿。

柴哲一手掀开番人,奋身滚开。“嗯”一声响,一名番人的钢刀掠过他身旁,刀锋没入地中,半分之差,没够上。

他顺手送刀,“唰”一声刺入番人的下阴,再次奋身一滚,刀已拔出,人亦滚出丈外,一跃而起。

这瞬间,身侧不远处,一名翻云手的鹰目勾鼻大汉,被两名番人围攻,剑被一名番人架开,身侧暴露在另一名番人的刀下,钢刀一闪,劈向大汉的身左。大汉剑被番人的刀从右架住,右闪无路,左后方退路已绝,闪避不及,眼看要丧身刀下。

他不假思索,一声大吼,猎刀奋力掷出,相距在丈余外,他身形未定,无法抢救,只好掷刀救应。

他不能掷击大汉身左出刀的人,不然这番人如被击毙,冲势不可突然止住,番人的钢刀必定仍然可击在大汉的腰背上,因此他掷向架住剑的番人。

“哎……”架住刻的番人叫,钢刀已穿胁而入。

大汉感到手上一松,剑立即将刀架偏,人亦向右冲出,无形中脚下自移,“唰”

一声钢刀从左胁劈下,左臂被划伤一条血缝,皮开肉绽,假使稍慢半步,这一刀万难躲开。

大汉旋身反击,旋身的刹那间,看到先前架住剑的番人正向下倒,看到番人的腰胁插着钢刀,也看到扑来的柴哲身影,不由恍然。出剑的瞬间,本能地向柴哲叫:“谢谢你,老弟。”

“铮”一声暴响,一剑将番人的刀崩开,乘势抢人长剑再刺,贯人番人的肚腹。

尸堆中突然蹦起一名受伤的番人,抱住了冲来的柴哲的双腿,力道奇猛,“砰”

然大震中,骤不及防的柴哲倒下了。

“唰”一声响,一支狼牙箭在柴哲的身躯倒下时掠背面过,危极险极,无意中避过一次大锅。

番人一箭落空,抢到抡弓便向地下的柴哲凶狠地疾劈而下。

柴哲翻身向上,左臂一抬,铁翎箭如电光一闪,以令人肉眼难辨的奇速,射人番人的心坎,他也奋身一滚,脱离危境。

等他站起时,恶斗已经结束,同伴们在四周追杀逃命的番匪,附近满目凄凉,尸横遍野,血腥中人欲呕,受重伤的人发出动人心魄的号叫和呻吟,令人闻之头皮发炸,毛骨悚然,好一场惊心动魄的残忍屠杀。

他长叹一声,黯然地说:“此次远历穷荒,前途多艰。未出国门,已经饱尝艰险,日后不知……唉!我真不知端木老庄主所要找的人,真值得要我们前往冒万险追逐么?”

他不知所追逐的沈襄是何许人,只知谢龙韬和金宏达是白莲教徒。

白莲教是些裹胁百姓,以妖术愚民之徒,正道人士不齿与其为伍,擒杀这种人倒也无伤大雅。

不论所追杀的是何许人,他的身份和地位,皆不许他有抉择的余地,所以他感到黯然。

逃掉了十余名番人,众人罢手转回,火速收拾自己的行囊。翻云手的人,不幸又死掉两个,原先受伤的三个人中,也有两名奄奄一息。

“先脱离险地,番匪的头人不久将会赶到,不走不行。”翻云手的人十分狼狈,十一个人,带了四具尸体,背了两个重伤的,不敢不走。

“如何走法?”端木长风问。

“往西是太平堡,咱们必须向西北行,走。”柴哲用坚定的语气说,无形中已取代了古灵的指挥地位。

古灵居然不介意,说:“好,柴哥儿仍请在前领路。”

他们走后将近一个时辰,逃散了的番人,带领着五十余名同伴到了现场。怪的是下令指挥的头人,不是番人而是汉人,共有五名之多,两个年约半百,两个是三十余岁壮汉,一个赫然是穿蓝劲装的少女,相当美,也相当动人。

为首的汉人大发雷霆,领着番人循足迹急迫。

柴哲领先寻路,翻越两座大山,走了四十里左右,却耗去两个时辰。也难怪他们慢,大家都疲劳万分,难以支持。

昨天走了一天一夜,只是晨间获得一个时辰的歇息,接着又是一场精疲力尽的厮杀。披荆斩棘奔了四十里,攀山越岭跳崖渡壑,备极辛劳,在寒冷的气候中,一个个汗流浃背,铁打的金刚也吃不消。

翻云手的人更是叫苦连天,为了保命却又不敢不拼命跟上。

到了一道山脊顶部,前面是一座山谷。柴哲说“山谷自东向西降,可能谷东另有天地。”

“下去休息,进膳。”古灵拭着汗水说。

“灵老,要歇息可在此地,下去恐被包围。”柴哲反对。

古灵不听他的,领先便走说:“他们追不上的,大白天还怕被包围?水囊缺水,不下去不行,走。”

山谷的矮林深处,果有一条小溪,到了溪旁,一个个像病倒了的老牛,躺倒溪旁再也不想动了。

柴哲将水囊盛满,放一把盐在内,记好包裹爬上一株高树顶,一面吃干粮,一面察看四周的动静。

歇了半个时辰,众人不但不想走,大多数的人,都在树下沉沉睡去。

谷西,有大批黑衣人向东走。后面来的方向,番人正飞步急赶。

无尽的山,无垠的林海。

谷西伸向二十里的汉江右岸,官道就在河旁。

大批黑衣人已到了西面七八里,共有二十一名之多。

后面,是四十名穿战袄的官兵,提枪挟刀,鱼贯而行,缓缓循谷中的小溪向上行。

番人也追至十里左右,正急急循迹赶来。

谷东不足三里,山谷已尽,一面是丛山,爬越困难。柴哲心中不安,倚坐在树权上假寝,不时张目四顾,留意四方的动静。

其他的人,大半已经沉沉入睡,休息了半个时辰,还不想走,疲劳已征服了这些劫后余生的人。不时可以听到沉睡的人所发出的叹息声,和受伤者的虚弱呻吟。

翻云手李家棋,是个四十来岁的健壮大汉,虎背熊腰,环眼虬须,精力过人,但也躺在树下睡着了。

赛灵宫牛成琮,长相名副其实,身高八尺,健壮如牛,脸色如古铜,暴眼勾鼻,凶相外露,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鼾声如雷。身旁搁着一根霸王鞭,沉甸甸地。

锦毛虎李金山躺在翻云手身左,沉睡如牛。

赛灵官牛成琮的身旁,躺着一个鹰目勾鼻大汉,穿一袭灰棉袄,正是柴哲掷刀相救的那位大汉。

古灵总算有戒心,向沉睡的翻云手叫:“还不赶快理掉尸体,想带着走么?”

翻云手猛然惊醒,先抓住身侧的剑,睡眼惺松挺起上身游目四顾,最后目光落在古灵身上,讶然问:“前辈说些什么?”

“我叫你赶快派人埋掉尸体,生的人自顾不暇,谁还再顾死的?你阁下是不是想将尸体带到西番,请喇嘛做法事,念经超度他们,再替他们竖碑立石流芳百世?”古灵没好气地说。

“前辈见笑了,晚辈这就派人动手。这些人都是晚辈的知交,情深义重,不忍心让他们暴尸荒山膏了兽吻。所以带着找机会掩埋,尽一份情义。”翻云手站起诚恳地说。“人死入土为安,还不动手?咱们该准备上路哩,少废话了。”

“是,晚辈遵命。”翻云手低声下气地说。

他立即唤起八个同伴,以刀剑掘地,并排掘了四个七尺浅坑。

柴哲突然从树上跃下,说:“李兄,还要多挖一个坑。”“什么?”翻云手讶然问。

“在下说,要多挖一个坑。”

“但……只有四位死了的兄弟。”

古灵哼了一声说:“你们不是死了五个人么?虽未带来五具尸体,但做衣冠坟,不是很有意思么?老夫这位哥儿满腹文章,附庸风雅叫你们做衣冠坟,好意嘛!”

其实,古灵也不知柴哲的用意,只是已看出柴哲的神色不寻常,知道必定有事。

两个月来同行,他对柴哲的处事能力和机智,渐渐感到心中佩服,倚为臂膀了。

翻云手不再多说,多挖了一个坑。

用刀剑掘坑,说起来简单,挖起来可就不太容易,整整忙了将近半个时辰,方行竣事。

赛灵宫和翻云手十分够朋友,两人亲自将四具尸体——一放入坑中。第五个坑找不到死者的衣物,赛灵宫向同伴叫:“哪位贤弟有张兄弟的遗物带在身边么?张兄弟没有衣物留下,只好用他的遗物代葬了。”

“我这儿有他生前送给我的一尊小金佛像,可以么?”一名五短身材的同伴答,探手人怀取像。

柴哲站在一旁摇手叫:“不必了,这个坑先留着。”

翻云手有点不悦,冷笑道:“老弟贵姓大名?是不是故意找李某的麻烦?”

柴哲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在下姓柴,名哲,年未及冠;还没有名号。在下无意找李兄的麻烦,更不是开玩笑。反正这个坑早晚都要埋人,只看李兄愿不愿埋而已。你们先办事,在下等会儿再详说。”

古灵也淡淡地一笑道:“柴哥儿胸怀城府,做事算无遗策,他说的话可信,诸位先别催他。”

翻云手只好罢休,悻悻地说:“好,晚辈且拭目以待。”

赛灵官站在坑尾,长叹一声,凄然地向尸体叫:“诸位贤弟为了愚兄的事,赴汤蹈火劫牢反狱,弃家出亡,陪伴愚兄逃奔国外,义薄云天,情胜骨肉。不幸中途丧身,生死见交情,愚兄惭愧,愧不能与诸位同死,尚望诸位在天之灵谅我。目下身在难中,暂时将诸位的灵骸安顿在此,日后愚兄必定亲自前来,将骸骨运回成部故土,以慰诸位贤弟在天之灵。诸位的死,追根究底,罪在姓苟的狗东西,只要愚兄留得命在,等风声过后,必定返回成都,以血还血,将苟家杀个鸡犬不留。”

他说得声泪俱下,众同伴感动得热泪盈眶。久久,他拭泪咬牙叫:“贤弟们安心去吧,天人相隔,后会有期,日后咱们九泉重聚。覆土!”

“且慢!”柴哲叫。

“老弟有何高见?”赛灵宫含怒问。

柴哲冷笑一声,徐徐发话道:“本来,诸位的事,在下不该插手多管闲事,但此事牵涉到咱们六个人,在下便不得不过问了。你们不但失去了五位兄弟,伤了四位。

咱们也因此而狼狈万分,六个人不仅精疲力尽,耽误了行程,也多少受了些伤,流了血汗,至今仍然吉凶难料……”

“老弟以为是咱们连累了诸位么?”翻云手脸色阴沉,抢着发问。

柴哲冷冷一笑,仍然从容地说:“谁连累谁,无关宏旨,武林朋友敢作敢为,决不会怪罪任何人,在下还不至于说出谁连累谁这种可笑的话来。”

“那……那老弟言中有物,意何所指?”

“如果事出意外,在下认为用不着埋怨谁,但被人出卖,在下却不能干休。”

所有的人,全都吃了一惊。

翻云手脸色一沉,沉声道:“老弟,你说话该谨慎些,你是说,咱们出卖了你们?”

柴哲冷笑道:“咱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若说你们出卖了我们,未免太严重了些,在下指的是坑中的四位好汉,他们乃是被人所出卖因而致死,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他们死了,也连累咱们受罪。”

赛灵官脸色一变,将翻云手的手扶住,阻住翻云手冲动,问道:“老弟的意思,是说他们是被人出卖而死的?”“不错。”

“他们却是为朋友血战丧身,老弟……”

“阁下对昨晚那群骑士,在奔驰中突然勒马,居然能发现咱们藏身之处的事,不感到可疑么?”

古灵怒火勃发,怒叫道:“不错,老夫竟然糊涂得把这件事忘了。岂有此理,咱们有足够的时辰藏身,那些人狂奔而至,黑夜中不可能预先发觉咱们的藏身处,你们里面必定有好细,这狗东西罪该万死,把他找出来。”翻云手目定口呆,说不出话来。

赛灵宫的目光,在同伴们的脸上转来转去,似乎要从同伴的神色上,找出答案。

柴哲冷笑一声说:“所谓做贼心虚。又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位仁兄在下已经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有没有站出来承认的勇气。”

所有的目光,全向柴哲集中,希望从他的神色中,找出他的意向来。但他并未向任何人注目,众人无法猜出他的意向。

最后,翻云手的人互相注视,想看看谁的神色有异,谁心虚张惶。

“那晚在下就在那位仁兄身旁,亲见他发出信号,招引那些骑士。”柴哲从容地,毫不激动地说。

“你……昵为何不立即将他擒住?”端木长风焦躁地问。

“当时事态严重,已无暇出手,对外要紧,所以我放过了他,反正他跑不掉,急了反而坏事。”

“他发的是什么信号?”

“用千里火。”

千里火,是黑道高手必具的夜间用具,像一个丁字尺,直的一段设有火折子,上端透风,横的一段透光,底部在直端的筒壁上设有一块红或白的水晶石,可以加强反光,可远照五尺左右。如在黑夜中用作信号,百丈内亦可看到,当然并不能远照千里

有些是单筒式的,制造比较简单,但只能打信号,不能照明。有些人以金刚钻代替水晶石,效果更佳,但价值太贵。

翻云手的目光,落在同伴身上,沉声叫:“哪一位弟兄带了千里火?拿出来。”

没有人回答,你看我我看你。

柴哲用树枝在地上划动,一面说:“也许你们身上都有带千里火,谁都有嫌疑。

瞧,在下已将那晚咱们藏身的地势划出,咱们藏身处彼此相距不远,谁在谁身旁理该心中有数。来吧,每个人把你左右的人划出来,咱们再搜这位仁兄。”

他身右一个大汉的右脚刚挪动,他手出如电闪,抬身出手抓住了那位大汉,笑道:“老兄,你先划。”

众人以为他抓住了涉嫌的人,但看神情却又不像

大汉先是一呆,最后笑道:“咱们几乎将所有的身家都丢了,谁还带有火折子?

好,在下先划。”

柴哲向站在不远处的鹰目勾鼻大汉招手,笑问:“你老兄请过来先划,大概阁下也没有带火折子吧?刚才那位仁兄说你们都没带火折子,在下有点不相信,能不能让在下先从阁下搜起呢?”

鹰目勾鼻大汉脸色一变,冷笑道:“笑话!我夜鹰蔡群又不是无名小卒,岂会让你一个小辈搜身?尊驾此举未免欺人太甚。”

柴哲转向翻云手笑道:“李兄,死的人是阁下的好朋友,在下犯不着得罪阁下的人。那晚贵同伴谁走在前面,李兄当然心中有数。同时,那晚上哪几位穿了灰棉袄,发号的人相距不远,自不会看错了人。为了慰死者于九泉,李兄是不是打算亲自搜上一搜,再请贵同伴把那晚自己的藏身处划出来?其中内情,在下不配过问,尊驾务须自己解决,相信不难找出你们离开成都月余,至今仍未能逃出国境,经常被追杀的原因所在。

“多谢指教。”翻云手感激抱拳施礼说。“灵老,咱们事不关己不劳心,远离些好不?”柴哲向古灵问。

“不!”古灵咬牙叫道:“浪费了咱们一夜工夫,平白厮杀了两场,咱们都被连累得几乎送命,这件事老夫不能置身事外。”

翻云手向古灵一揖到他说:“老前辈请一旁稍候,晚辈自会亲自解决,必定不会令老前辈失望。”

“好,老夫等着。”

翻云手转向同伴,脸色冷厉,目光首先落在夜鹰蔡群身上,一字一吐地说:“蔡兄弟,愚兄要先从你身上搜起,请上前来。”

“愚兄搜他。”赛灵宫上前说。

“不,兄弟亲自动手。”翻云手虚拦说。

夜鹰坦然跨前一步说:“李兄请搜。”说完,首先解下百宝囊抛在地上。

“对不起,请先把外衣脱了。”

夜鹰突然向后倒纵,一纵丈余。

赛灵宫一声大吼,抢先追出叫:“哪儿走?留下。”

夜鹰身形落地,旋身急纵而起。

翻云手随后纵出,大叫道:“大哥,人交给我。”

赛灵宫向前纵,方向略偏,无形中挡住了翻云手的去路,叫道:“愚兄要亲手擒他。”

翻云手的同伴同声怒吼,纷纷抓兵刃急追。

夜鹰的轻功十分了得,一纵两丈,去势奇疾。

端木长风正待追出,柴哲叫:“二公子,且慢。”“怎么了?”端木长风问。

“奸细不止一人,咱们不必卷入漩涡。”

“你……”

“小弟已看出底细,狗咬狗最好少管,咱们必须及早离开。如果小弟所料不差,追兵必定将到。”

古灵对柴哲的话毫不怀疑,急叫道:“柴哥儿的话有理,快,咱们收拾。”

众人火速抬摄,柴哲一面收拾包裹,一面向翻云手留下的两个受重伤的同伴叫:“两位必须及早为计,等会儿就脱不了身啦!”

“这……官兵不会来得这么快吧?”一个受伤的人问。

“不会?哼!等会儿你就知道。那些番人确是大黑水寨的人,奉命在山区追搜,只因为知道你们之中有他们的人,所以不敢乘咱们疏忽时动手相搏,要等他们的主事人到来辨识,因此反倒便宜了我们。

一路上奸细必定留下了线索,你想咱们会安全么?不循踪追来才怪。”

古灵已抬摄停当,叫道:“柴哥儿,不必管这些人的死活。”

受伤的人挣扎着站起,惶乱地说:“也许是蔡兄身上有火折子,心中发虚才逃走.但并不能说他是好细。”“哼!”柴哲冷哼了一声。

“他是李二哥的好友知交,怎会……”

“知交好友?你们这些人,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连父母都可以出卖。”

“但……”

“但什么?好细还不止他一个呢。”

“谁?”

“八成儿有赛灵宫一份。”

“柴兄笑话了。”

“不信?只要你留待命在,会看到结果的。”

“牛大哥身入死牢,秋后处决。李二哥义薄云天,召集好友劫牢反狱,将牛大哥救出,投奔西番。柴兄竟……”

“我竟怀疑他是好细,是么?哼!阁下最好留得命在,不然就错过机会了。”

“走!”古灵发令。

“灵老,咱们不能见死不救。”柴哲叫。

“你……”

“把这两个人带走。”

“不!这些江湖黑贼值不得援手。”古灵不依。

“灵老……”

蓦地,南面来路方向,山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走!”灵老变色低叫。

谷西,突传来急促的大叫:“瞧,里面有人追逐,拦住他们。”

柴哲一把挽住一个受伤的人,低喝道:“快走!扶住我。”

文天霸人长得凶猛,心地却不坏,也抢到说:“我带一个,走!”

古灵本想阻止,却又忍住了。八人个沿着小径向东狂奔,渐向上升,往山谷深处急走。

被柴哲挽住的人,一面走一面颤声说:“谢谢你,柴兄。救命深思,没齿不忘,容留后报。”

“在下不是施恩图报的人。”柴哲微晒地说,稍顿又道:“救你只出于恻隐之心,决不是施恩。”

“柴兄,在下不再多说,永铭心坎就是。小娃黄,贱名祥,江湖匪号叫一枝花,在湖广、四川、大河两岸,专劫贪官偷恶霸,小有名气。与牛、李两位是同盟兄弟。”

“没有人想探揣阁下的根底,少废话。”走在一旁的端木长风不耐地叫。

身后里余有人用汉语大叫:“有人往里走了,追!”

到了谷底,糟了!三面奇峰壁立,猿猴难上。谷下古林参天,奔到谷底峰壁下,方发现原来是绝路,只有东北角的双峰交界处,尚可勉强攀爬。山腰以下,可利用草木攀登。山腰以上更为峻陡,只有茅草而无树木。

“上!”古灵焦急地叫,领先向上攀爬。

柴哲可惨了,又不忍心将受伤的人丢下,自己身上所背的物品已经够沉重了,上山必须手脚并用,带了一个人怎能上去?但他咬紧牙关,连拖带拉,将一枝花一步步向上带,苦不堪言。

“将他们留下。”古灵扭头叫。

柴哲不听,仍然带着人向上爬。

将近山腰,下面的追兵已到了山脚。那些黑衣人,个个身手敏捷,分两行向上急追,比从南面追来的番人还快,轻捷如猿猴。

追来的黑衣人只有十四名,其他的人去追翻云手。番人们也分一半人来追,其中的五名男女汉人皆追来了。

柴哲到了山腰,以上没有树木,人兽难隐,他向上叫:“你们快走,上去把守住山鞍,小心防箭。”

一枝花已爬不动了,痛苦地大叫:“柴兄,放下我,你逃命去吧。”

柴哲一咬牙,突然抱起他的双腿,将一枝花扛上肩头,利用两脚一手,奋全力向上爬升。

古灵第一个攀上峰鞍,柴哲却落在最后,相差约三四十丈,山鞍两侧的峰头高入云表,童山霍霍,风化了的黑褐色土岩不生青草,手一触碎石纷纷滚堕,而且峻陡得像是绝壁,任何人也休想攀登峰颠.

他向东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叫:“完了,是绝路。”

下面丈余是端木长风,叫道:“古叔,怎么回事?”

原来东西一带,是五座小峰头构成的一座方圆数里的山中深壑,形成一座巨大的池潭,水色碧绿而呈黑色,不知其深几何。

五座小峰虽然不太高大;但峻峭挺拔,寸草不生,无法攀越。小峰的外围,皆是无穷尽的山,奇峰插云。

从山鞍至潭际,只有三十余丈高下,居然在下面有一处稍平坦的土台形山丘,长了五六株苍松。

滑下土丘不难,但想绕潭从另一座小峰脱身,却难比登天,即使能从潭中游至对岸,也上不了小峰的山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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