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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龙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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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匹马上的骑士,戴银鼠皮风帽,穿白狐裘,皮裤,短统雕花快靴,十分神气。

脸部只露出双目,鹰目中厉光闪闪。身材高大,手长脚长。佩一把镂珠镶嵌的佩剑,剑鞘珠光宝气,耀目生辉。看穿章,他定是这些人的首脑。

其他四人皆穿了乌云豹裘,也佩了剑,四人的身材同样高大,同样有一双锐利的鹰目。

“他们呢?”为首的骑士问。

“他们到前面找下手的地方。”李雁欠身恭敬地答。

“混帐!下什么手?”

李雁打一个冷战,惶然地说道:“属下未将经过禀明,难怪罗爷生气。从南京跟王小狗来的张彪,是南京陈爷派来的人,在这儿与夏三兄会面,说是三小狗稍后可到。

夏三兄把属下两人在此迎候罗爷,说是不宜在市镇下手。所以到前面找一处偏僻所在,选定在板泉坡,在那儿……”

“王小狗何时可到?”罗爷不耐地问。

“张彪说他今晚可能在此地打尖。”

“那是说,还有两个时辰,王小狗方可到来罗?”

“是的。

罗爷扳鞍下马说:“那么,我在这儿等消息。”

“属下已命宅主准备好了酒食,罗爷请入室。”李雁谄笑着说,一面替罗爷接过缰绳。

罗爷向厅内闯,四骑士也纷纷下马。

李雁将柴瑞叫出,吩咐父子俩人重整杯盘,换盛上热腾腾的牛肉,另开一坛好酒。

罗爷站在厅中,鹰目四顾,审视片刻说:“晤!这家人倒是不俗。”

他取下风帽,一名骑士恭敬地接过抖掉雪花,接过马鞭,顺手递给侍立之一旁的梁雄捧着。

取下了风帽,现出了本来面目,鹰目高颧,满脸横肉,耳后见腮。给人自印象是:阴险、狡猾、剽悍、凶残,令人一见难忘。心怀恐惧。

他瞥了整治杯盘的柴瑞一眼,傲然地问:“喂!你姓什么?可是这间房司的主人?”

“他姓柴……”李雁洋洋自得地抢着答。

“谁问你了?”罗爷不悦地冷叱。

李雁打一冷战,欠身惶恐地说:“属下多嘴,该死,”

柴瑞垂下头,放下活计说:“小的姓柴,名瑞。”

罗爷大马金刀地落坐,指了指壁上的字画问:“这些字画是出于你的手笔?”

“小的涂鸦,不登大雅。”

“不错,你进过学合?可有功名?”

“小的三代务农,少读经书、”

“很可惜,你想不想功名?”

“小的缘俚福薄,不敢奢望。”

“人不能自甘菲薄,那没出息。如果你有兴趣,我抬举你到京师投门路.或者到江西干一番事业。”罗爷意气飞扬地说,神色相当友善。

“小的一生不曾离开过本乡本上,爷台的好意.小的心领。”

罗爷解开裘带,拈起酒杯说道:“事在人为,天下是闯出来的。英雄造时势方是真英雄,等在家中坐并观天,未兔辜负你满腹才华。我姓罗,如果你想通了,到京师找我。只须到京师提起罗某,便不难找到我,京师的三尺小童,也知道罗某其人。只要你找我,我会替你安排出路的。”

“罗爷抬爱,感谢不尽。只是,小的是粗俗村夫,身无一技之长,还是在此度日好些。”

“罗某不以为然。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已看出你不是池中物,终有飞腾变化的一天。罗某一介武夫,亟需一些怀才的读书人相助,我保证你日后飞黄腾达,怎样?”

“小的恐怕要辜负罗爷……”

“你舍不得这个家?”

“可以这么说。”

“这算什么?放把火烧掉,日后罗某给你一座公候府亦非难事。”

“小的……”

“就这么办,在一月之内,你到京师找我。”

“只是……”

“罗某言出如山,不许你推搪拒绝,你必须记住了。咦!这位小侄儿是令郎么?

怎么头青面肿?”

李雁接口道:“回禀罗爷,属下在此替罗爷准备酒食,柴家父子听说属下是大学士府的人,诸多刁难,属下不得不教训他们,他们瞧不起大学士府的人。”

罗爷拍桌怒叫道:“你简直混蛋,在下手处附近,你暴露了身份,日后……”

“没有日后,谁敢向外张扬?”梁雄冒失地接口。

李雁反而神色从容,梁雄却一反恭顺之态,从容地说:“山西境内兵荒马乱,地面贫瘠,居民生活清苦,但却民风剽悍,不怕盗贼只怕官,找食物相当困难,有金银也买不了酒肉,不暴露身份,非饿死不可。再说,在京师出发时,罗爷并未说在山西地境不许暴露身份。假使属下不道出身份,那么,罗爷所吃的将不是牛肉,而是无法下咽的小米粥。这些牛肉,还是李兄亲自动手割来的呢。假使不许属下暴露身份,属下受不了这种受人冷待,形同乞讨的生活,总不能说属下不是大学士府的人吧?想当初汪大哥派咱们四十人投奔小丞相图富贵,并不是前来吃苦的,连这点好处都沾不上,咱们还用说图富贵?属下即转回京师,叫弟兄们回徽州去算了。”

“你敢?”罗爷怒叫。

李雁胆气一壮,接口道:“梁兄如果不敢,属下敢,这点小事罗爷也大发雷霆,咱们委实受不了。咱们把情形禀明汪大哥,今后,小丞相休想再向汪大哥要人。”

大明一代,自胡惟庸被抄家灭族后,即不再设丞相。自从严嵩当政,事实上已成了无名有实的丞相,好事的人称他为大丞相,称他的儿子严世善为小丞相,父子俩狼狈为奸,罪恶滔天。

罗爷没料到两人居然敢顶撞他,本待发作,却又忍住了,气得脸色铁青。

四骑士在他身后左右分立,脸色平静。其中一人淡淡一笑,进言道:“大爷何必和他计较?李兄两人固然多有不是,说起来确也不无道理,尚清三思。”

李雁接着说:“大人不记小人过,罗爷难道为了这点小事,和属下小题大作,问罪么?”

罗爷突然桀桀笑。说:“不错,似乎只好这样办了。

显然,这位罗爷表面上神气万分,惟我独尊,六名属下只配侍席而无同席的卑微地位,其实并无完全主宰众属下的大权。而李雁梁雄表面顺从,骨子里倔傲,身份似乎有点特殊。

李雁的神色完全松弛下来,阴森森地看了柴瑞一眼,狞笑道:“罗爷请放心,属下自知善后。”

“好,交给你全权处理。”罗爷怪声怪气地说,开始踞案大嚼;酒到杯干。

由于柴端的事打岔,李雁忘了将杨氏昆仲的事禀明。可坑惨了前往板泉坡埋伏的十七位仁兄。

李雁的话,用意已昭然若揭,柴瑞心中有数,藉取菜离开了厅堂,然后在堂后大叫道:“小哲,进来一趟,帮帮忙。”

小哲相当懂事,向罗爷欠身告退,匆匆进入内堂,迳奔厨下。

厨中,柴瑞夫妇正等候着他,他刚踏入厨门,乃母突然轻捷地闲在门口,向他低声说:“孩子,你爹有话和你说,沉着些,神色中不可惊模。”

柴瑞闪在通向柴房的小门旁低声说:“小哲,准备和你母亲离开。”

“咦!爹的意思是……”他讶然问。

“他们已动了杀机,所以你必须伴你母亲先一步离。开。”

“姓罗的不是很友善么?”他不信地问。

“姓罗的鹰视狼顾,好险恶毒,他的话还能信?似乎他那些手下,另有来头,即使他想友善,也强不过众手下的要挟唆使。等他酒足饭饱,必定要杀我们灭口。”

“这……”

“严嵩国贼所豢养的爪牙,无一不是凶残恶毒的畜生,如果你误以为他们友善,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爹,我们何不先发制人?”小哲咬牙说。

“不行,这七个恶贼无一庸手,难操胜算,敌众我寡,等于是飞蛾扑火。同时,为父希望所料非真,未至生死关头,决不轻言反抗,为免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为父希望他们动了慈悲之念,以便保全身家性命。快,带你母亲从后门脱身,在三里外的黑松林等候。如果在入暮时分不见为父前来会合,那么,不必等我了,速保护你母亲到姑射山莲花洞投奔你母舅栖身。”

小哲突然纵身一跳,到了门外,大眼睛似要爆出火来,坚决地说:“母亲自己可以走,用不着孩儿保护。爹一人留在家中,孩儿不放心,多一个人便多一分照应。再说,孩儿如果伴同母亲离开,必定会引起恶贼们的怀疑,恐怕他们提前发难,岂不可虞?孩儿决不走。”

柴瑞怔住了,最后沉声说:“不可,你必须先走。”一面说,一面纵向厨门。

小哲飞退八尺,说:一孩儿宁可负上不孝之名,却不愿爹独自冒险在此任人宰割。”

说完,扭头便跑,直奔前厅。

柴瑞刚拔步追赶,却被乃妻拉住了,低声向他说:“官人,不要小看了我们的孩子,他为人聪明绝顶,机警过人,身法滑溜如蛇,拳脚阴狠古怪,有他在,或可助你一臂之力。至于我,可惜我……”

“琼瑶,那么,你先走一步。”

“官人,答应我一件事。”

“你……”

“见机行事,权衡利害,不可逞匹夫之勇。”

“我理会得。”

“我到陈家的后仓房躲上一躲,如果你父子有个三长两短,我……陈家的仓房,就是我毕命之所。”

“琼瑶……”

“多年来,你忍受折磨,从不反抗,苦心孤诣,为保全家业而忍气吞声。柴家从平阳迁此,三代单传,无人知道柴家祖孙三代允文允武,家传武艺身怀绝技。假使不是生死关头,希望官人能一本初衷,忍别人忍不了的气,以免公公在天之灵不安。”

琼瑶饮泣着说、最后几至语不成声,掩面而泣。

“琼瑶,我……我会克制自己的。你……你还是……”

“我到陈家的仓房,那儿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天啊!可恨我……我这因岔气而伤了的手太阴肺经,不然……我走了,官人保重,好自为之。”

琼瑶饮泣着说完,仓俊奔出柴窝门。

柴瑞长叹一声,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他心中已有预感,这场飞来横祸,已没有避免的可能了。

他回到卧室,将一把匕首藏在袖内,无限感慨地摸抚着那些古老的家具,黯然地深深叹息。

良久,他神经质地哈哈大笑,举步出房,自语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会来的终究会来,逃避不是解决之道,我得面对事实,死中求生。”

出到大厅,罗爷刚酒足肉饱,坐在靠椅上剔牙,小哲正替对方牵上一杯热茶。

桌上,六骑士正踞案大嚼,风卷残云似的,把桌上的酒肉几乎吃了个盘底朝天。

他在等候,等候暴风雨到来。

“天色不早,我们到前面看看。”罗爷扔掉牙签站起说。

罗爷示意启程,两名骑士急步到了门旁,一人掀起暖带,一人打开了大门,冷风刮入室中,雪花卷入,室中气温骤降,奇冷泛骨。

这瞬间,梁雄以狂风似的身法,冲入内堂。

李雁一声长笑,扭转身拔刀出鞘,向身侧的柴瑞就是一刀,但见刀光一闪,奇快无比,向柴瑞的脖子上招呼。

另两名骑士左右一分,一前一后,堵住了前后的出口,手按剑把替李雁戒备,防止柴瑞逃走。

罗爷泰然踏出了大门,似若未见。

柴端的身躯突然挫低,钢刀从顶门呼啸而过。

李雁反应甚快,一刀落空,便知遇上了扎手人物,对方居然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避过出其不意的猝然袭击,岂同小可?他心生警兆,向侧虎跳八尺,大叫道:“这家伙真人不露相,是练家子,难怪先前我一脚将他踢翻,他毫无受伤的神色流露。”

柴瑞徐徐退向密闭着的小窗下,寒着脸说:“小可不管旁人的闲事,你们杀了小可的牛,小可也不计较,尚请诸位行行好,不要……”

“你死定了。”李雁怒叫,挺刀疾冲而上,一刀扎出。

柴瑞再向侧一闪,叫:“身在公门好修行,诸位……”

李雁急跟而上,一声大喝,刀出“力劈华山”。

另一面,突变已生。

小哲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双手抱着脑袋,向内堂发足狂奔。

堵住内堂的骑士,怎瞧得起一个惊惶万分的小娃娃?手离开了剑把,迎面拦住伸手便抓,一面叫:“杀其父必杀其子,哈哈……”

笑声未落,一抓落空。小哲惊慌神色装得神似,暗中已留了心。小孩子不像成人,成人被后天的教养和生活经验,磨炼得壮志全消,雄心尽逝,行事畏首畏尾,顾忌太多。小孩却不同,初生之犊不怕虎,内心中野性未除,兽性仍在,看见一条虫子,不将虫子踏死心中不快。

小哲已横心,他才不管对方是大是小,不顾厉害,扭身挫腰撞人对方怀中,右肘狠命向上猛撞。

“噗!”撞中了,这一肘正中要害。

别看小家伙年纪小,练武人的子女,可以说,在娘胎里已受到药力的浸润,出生后天天用药物洗澡,六岁筑基,八岁练筋骨伸展手脚。如果父母是内家高手,那么,在筑基时便开始练呼吸,八岁学调息,十岁便可以开始练气。天质好的人,八岁练气并非奇事。

小哲便是如此,八岁便着手练气了,虽则他并不知练气是怎么回事,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但却知道练气的好处是劳苦不累,可以增加他的手脚劲道。至于手上的劲道有多大,没经过测量计算,在急怒攻心,仇恨迷失灵智中,他抓住机会出手,不顾一切攻向对方的要害,击中了骑士的下阴,睾丸碎裂,肘尖的力道实足惊人。

骑士一时大意.阴沟里翻船,下阴受到致命一台,怎受得了?“哎”一声狂叫,上体前屈,以手按住下阴,脸色大变向后踉跄而退。

小哲得理不让人,伸脚一勾,骑士应脚便倒,他也顺势前仆,扑在骑士的身上,一掌劈在骑士的小腹上,向侧一滚,虎跳而起。

骑士又挨了一掌,爬不起来了,在地上抽搐翻滚,一面狂叫:“哎……唷!

哎……”

一面叫,一面伸出颤抖着的手拔剑,但已无力拔出了。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

把守在前门的骑士,也没注意内堂口的事,只注意和李雁交手的柴瑞。李雁的钢刀招出“力劈华山”,旁观者清,这位骑士便知不妙,拔剑枪上大叫道:“不可欺得太近……。

叫晚了,柴瑞已不退反过,抢人李雁的怀中,伸左手斜格李雁握刀的右小臂,钢刀便出了偏门,一刀落空。

柴瑞右肩一扭,右掌已经攻出,“噗”一声登在李雁的左肋下,力道发如山洪,有骨折声传出。

“哎……”李雁狂叫,身不由己,被巨大的力道震退八尺,立脚不牢,仰面便倒,滚了一匝爬起便跑,手掩住左肋,一面奔向大门一面狂叫:“罗……罗爷!大……大事不……不好。

木门推开了,跟着罗爷外出的两个骑士去而复返一看厅中的光景,拉下暖帘向外叫:“大爷,屋主人扎手。”

等罗爷闻警复入,厅中的恶斗已将结束。

柴瑞击倒了李雁,向小哲急叫:“小哲,你先走……”

叫声未落,先前警告李雁的骑士已经冲到,剑出“花中吐蕊”,银芒乍吐,剑气迫人。

柴瑞的袖底银芒倏现,匕首入手,伸匕斜身接招,匕首右拨,人从左切入。

一寸长一寸强,匕首斗长剑,先天上便稳处下风,除非用游斗术,不然凶多吉少。

厅堂窄小,不宜用游斗术,所以柴瑞不得不硬着头皮接招,匕首短,必须近身,冒险行雷霆一击。

他的匕首尚未攻出回敬,骑士的剑已经撤回,招出“穿针引线”,再次抢攻,艺业不凡哩!

这一招来势大凌厉,柴瑞只好放弃回敬的念头,纵退避招,俟机反击。糟了!

“蓬”一声响,背部撞在墙上,后退无路,顿落危局,祸迫眉睫。

骑上大喜欲狂,顺势递剑,快逾电光石火,“凛”一声点中了柴端的左胸外侧。

柴瑞练了七成气功,骑士并非内家高手,这一到劲道虽猛,却伤不了柴瑞。

柴瑞身躯一扭,剑刺破了衣衫,擦胸而过,衣破肌未伤,剑尖刺入墙壁。

柴瑞顺势递出匕首,“噗”一声贵人骑士的左胸下,直入心室。

骑上脚下一软,伏倒在柴瑞身上,叫道:“啊……我……我……”

柴瑞伸手将骑士推开,拔出了匕首,向小哲一扔,叫:“小哲,接匕首。”

小哲正被从内堂奔出的梁雄逼得左右急闪;赤手空拳,不敢和钢刀相搏。

匕首来得正是时候,小家伙接住了匕首,大眼中光芒闪闪,牙齿咬得死紧,拉开马步,用匕首试探着找寻空隙近身进击,左封右架居然手脚灵活,赫然行家身手。

梁雄在内室转了一圈,找不到人杀,转出外厅,便看清了厅中的形势,大吃一惊,抡刀直取小哲。先前他倒占尽上风,钢刀一阵狂攻,把小哲逼得八方闪避,等小哲接到了匕首,他便有点心惊胆跳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小哲摆出的架式,便已令他深怀戒心,不敢放胆狂欢,只能徐徐迫攻出招了。

柴瑞掷出匕首,立即抢到尚未倒地的骑士身侧,一把夺下长剑,堵在厅口立下门户叫:“你们到底是官还是强盗?柴某要提你们的头去见官。”

李雁倒在门旁;连滚带爬奔出门外去了。

罗爷怪眼睁圆;徐徐拔剑迫进,怒叫道:“好小子,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毛,你还了得?哼!太爷要活剧了你,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吼声中,剑已出鞘,剑身光华似电,只可看到朦胧的剑影,稍一震动,便发出龙吟虎啸似的振鸣,一看便知是一把断金切玉,无坚不摧的神剑宝刃。

柴瑞脸色一变,袖口凉气叫:“小哲,快走!”

小哲不知为了何事,被叫声分了心,经验不够,扭头回顾。

糟了,梁雄乘机飞扑而上,钢刀发似奔雷,“云横秦岭”,猛砍小哲的脖子,要将小哲的脑袋卸下来。

小哲鬼精灵,眼角看到了刀光,百忙中向下坐倒,“唰”一声钢刀掠顶而过,只感到头顶一惊,发结飞到丈外去了。

他不假思索,匕首脱手飞掷。

相距不足三尺,万难闪避,贯人梁雄的左大腿根,触及骨骼方行止住。

梁雄身躯向前仆,浑身一震,突然出腿飞踢。

“噗”踢中了小哲的左肩。

两人跌成一团,梁雄庞大的身躯,压在小哲上面,两人都身躯发软,力道全失。

罗爷也在这瞬间挺剑扑上,一剑攻出。柴瑞向左一闪,避招反击,剑攻对方的右胁,立还颜色,身法十分迅捷。

可是,柴瑞在兵刃上吃亏太大,不敢与宝剑接触,先机已失,想得到要糟。厅堂窄小,想用游斗术也力不从心。

罗爷剑术奇佳,反手一拂,光华一闪,剑锋折向,接住了柴瑞反击而来的一剑,“嚎”一声轻啊,柴瑞的剑断了近尺长的剑身。

柴瑞骇然暴退,心中叫苦。

罗爷狂笑一声,如影附形跟上,剑出“指天誓日”。

柴瑞不敢接拍,挫身侧掠。

罗爷身法奇快,已料定他必定向右闪,剑已截出,来一记“划地为牢”,改攻下盘,并大叫道:“卸下你的狗腿。”

柴瑞被逼得向上跳,断剑拂向罗爷的顶门。

罗爷冷哼一声,剑向上挑,光华一闪,便接住了来剑。

柴瑞收招不及,“嚓”一声剑身又断了五寸左右。

厅的宽度不足两丈见方,除掉桌椅神堂所占的空间,能供动手拼搏的空间,可以说少之又少。

罗爷的剑术本就比柴瑞高明,再有宝剑在手,如虎添翼,加以地方窄小,柴瑞想用游斗术应付也力不从心

佩剑自尖锋至剑把云头,全长三尺,剑身只有两尺四寸、断了一尺五左右,等于是废物了,大势去矣!

剑再被削断,他只好火速暴退,脚下几乎踏中倒在地下的梁雄和小哲身上,他还没发现被梁雄压在下面的人是小哲呢。

罗爷一声长笑,跟踪迫到,宝剑光华闪闪,递出了。

生死关头,门外突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把住大门的两名骑士,其中之一正替被柴瑞一匕首刺中心窝的同伴急救。另一人挽住脸无人色的李雁,听到蹄声,放下李雁伸头向外瞧,突然大叫道“杨兄,怎么回事?”

一匹健马从南面狂奔而至,马上的骑士摇摇欲坠,原来是先前南下的十七骑士之一,右肩的皮袄血迹斑斑,皮风帽已经不在头上,脸色有如厉鬼。

杨兄本就有点支持不住,听同伴一叫,心神一懈,不由自主飞坠马下。

骑士大惊,奔出一把将杨昆接住,向屋内大叫:“大爷,大事不妙。”

罗爷手下的人,对他的称呼有所不同。李雁和梁雄称他为罗爷,爷上冠姓。贴身的四骑士仅称大爷。从称呼上,可以辨亲疏。

他一封点向柴瑞的胸口,眼看得手,被心腹手下的叫声分了心,手下一慢。

柴瑞命不该绝,等于是救星从天而降,赶忙抓住机会,断剑斜架,“嘎”一声怪响,剑尖被他架偏了三寸左右,原来点向心坎的剑尖,贵人左侧近胁处,前后贯穿,伤了肺部,胸腔受损,而且伤势不轻。

罗爷扭头回顾,拔剑问:“怎么回事?”

“哎……”柴瑞惊叫,踉跄后退,鲜血从创口激射而出。

罗爷扭头的刹那间,发觉柴瑞竟未倒下,剑虹一闪,本能地挥向柴瑞的腰胁。

心无二用,他这一剑弄糟了。

生死关头,柴瑞想自救力不从心。

小哲被梁雄压住,梁雄的腿根插着匕首,浑身发软,但仍可在手上用劲,左手勒住了小哲的咽喉,右手的刀却被小哲抵住手肘,收不回来。

小哲左手抵住梁雄持刀的手肘,右手全力扣抓梁雄勒在喉上的左手脉门,可惜力道太小,无法解脱,被勒得呼吸静止,舌向外伸。

生死须臾,小家伙急中生智,放弃双手的解脱劲道,用上了下盘的双腿;梁雄的下盘用不上劲,容易对付。

他终于在抗拒中,找到了收腿的机会,右脚收缩,猛地抵在梁雄的腿根上,全力一登。

梁雄痛得“哎”一声大叫,浑身一软,几乎被登得向前背翻,下体被登起,“蓬”

一声侧翻几尺。

这瞬间,小哲随着挺起上身,手疾眼快,拔回了匕首,扭头一看,发觉身侧不足八尺的乃父眼看要丧身剑下。便不假思索地将匕首掷出,并大喝一声,挺身站起。

罗爷距小哲更近,不足四尺,而且是背向着小哲,做梦也未料到有人从背后袭击,匕首不偏不倚,击中他的臀正中谷道,十分缺德。

这一匕首算不了什么。难伤他一毫一发,击中谷道又当别论,内部是禁不起利刃一击的。

“哎呀!”他急声大叫,上身一挺,痛得龇牙咧嘴,匕首投入四寸左右。

柴瑞在这一发千钧的危机中;仰面躺倒,避开了致命一剑,生死间不容发。

骑士搀扶着杨兄,站在门口,杨兄厉声虚脱地叫:“咱……咱们死伤殆……殆尽,王……王小狗已脱……脱逃。”

罗爷伤了谷道,小伤并无大碍,不理会杨兄的话,恶狠狠地正待追取柴端的性命,但杨兄接着说:“保护王小狗的凶……凶手,快……快追到了……”

他悚然一震,伸手拔出匕首向门口纵来,厉声问:“凶手是谁?”

杨兄浑身脱力,但仍勉强说:“南京陈爷派……派来五……五个人跟踪,三人先……先行,两……两人后跟。先行的张彪,与夏三哥联络上,便偕同南下,在南面的坂泉坡下手,十九位弟兄,击……击败了保……保护王小狗的杨……杨家兄弟,眼……眼看得手,却……平空杀出……一个怪……怪老人,用……用一根手杖,搏……

搏杀了夏三哥等十八位弟……弟兄,属下身……身受重……重伤,夺……夺坐骑逃……

逃来报信。那……那老怪人不一……不知是谁,可……可怕极了,他……他也夺……

夺坐骑追……追来啦!”

果然不错,远处蹄声隐隐,有坐骑奔入了镇南。

罗爷大惊一个怪老人,竟搏杀了他十八名剽悍的爪牙,那还了得?他虽自命不凡,也感到心中发毛,他带了六个人,目下只剩下两名爪牙可派用场,其他四人死了两个,李雁和梁雄受伤不轻。追来的人已到了镇南,再不走便嫌晚了。

他扭头回望,柴瑞已倒地不起,小哲抬了梁雄的钢刀,在乃父身旁戒备,势如暴虎冯河。

“先杀了这小畜生,永除后患。”他切齿叫。

“瞧,来了。”扶住杨兄的骑士,指着南面叫。

雪花飞舞中,六匹使马在望。

杨兄脸色大变,叫道:“就是他们,领先那人就……就是那……那老家伙。”

领先的骑士穿一袭灰袍,脸貌看不真切,却可看清那人手中权充马鞭的绿色怪杖。

罗爷脸色一变,脱口叫:“是浙江天台的绿杖翁姓韩的,这老不死可怕,快走!”

说走便走,但仍不甘心,猛地左手一扬,匕首飞掷小哲,如同电光一闪。

飞刀掷出,他无暇察看结果,抢出了门阶,奔向树下的坐骑。两骑士分别扶着杨兄和梁雄,也奔向坐骑。

李雁虽断了两根肋骨,顾不得痛楚,也踉跄奔逃。

众人急急上马,向北飞驰,留下了两具尸体,和两匹坐骑。

小哲用力投击匕首,扭身闪退,却慢了一刹那,飞刀贵人右上臂外侧,钉在肌肉上,刀尖透臂而过,“当”一声钢刀落地,摇摇欲倒。

附近的几家民宅,先前发现柴家来了客人,看到来客全是有坐骑的神气爷们,怎敢管闲事?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谁也不愿出来探看究竟。等到柴家传出了叱喝叫号声,这些怕事的邻居更不敢出来啦!

小哲为人聪明机警,个性倔强坚毅,面目肿胀,身受创伤,他居然哼也没哼一声,不管臂上插着的匕首,赶忙去扶起乃父,焦急地叫:“爹,你……”

“不要紧,快取培本丹和金创药来。”柴瑞忍着痛楚吩咐,额上沁着冷汗,呼吸沉重,口角有血迹。

小哲扶乃父躺下,说:“我先得替爹包扎伤口。”

内堂中抢出乃母琼瑶,手中捧着药,赶到说:“孩子,让为娘治理。”

母子俩立即动手疗伤,门外蹄声骤止,暖帘已被拉下,敞开的大门接二连三进来了六个人。

领先的是个年约古稀的老人,手点一根其色碧绿,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六尺怪杖,脸色泛青,脚下有点不便,留着三络灰髯。看情形,显然曾受了内伤。

后两人是中年彪形大汉,浑身血迹,腿和手都裹了伤巾,步履蹒跚,腰上悬着长剑。两人的长相十神似。方面大耳,人才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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