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竟是有些荒凉,屋里三人低头,一时无语。
“天快亮了。”那厢韩朗又打个哈欠:“睡觉!有梦且梦有欢且欢。流年,你去找你老子。我这里有封信,你交给他。”
天快亮了。
皇帝在悠哉殿内坐着,还是老姿势,抱腿,头枕在膝盖。
这一夜无眠,他睁着眼,一遍又一遍强迫自己回想旧事。
一桩并不久远的旧事,从前他不是想不起,而是不愿想。
那一年他十一岁,还差三天就满十二。
从小他就怕黑,长大后更是如此,总是出尽百宝留韩朗在宫里过夜,不断抱怨:“以前方师傅都陪我的,我记性不好,他便顺着我,晚上留下来陪我温书。”
提到方以沉韩朗一般就会心软,这夜也不例外,留在了宫内。
结果是夜宫中大乱,御林军副统领居然乘夜造反,领人杀入当时他住的署阁殿。
事后他才知道,圣上当时已拟好草旨,废太子立他为储,韩焉大势已去,所以铤而走险,走了这步险棋。
副统领姓方,当时是抱了必死之心,进得殿来,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一共二十一位大内高手,将署阁殿杀成了人间炼狱。
他永远记得,韩朗是如何带他藏在殿内暗阁,外面的宫女太监是如何一个个被杀,血漫过桌椅,漫过地上青砖纹路,一直一直流淌到他藏身之处。
开始时韩朗是蒙着他嘴巴,到后来干脆蒙住了他眼。
只要他们不被发现,拖到外头来人平乱那刻,那么就会平安无事。
可是他看见了。
透过韩朗的指缝,他看见有人一剑刺进了锦绣的眼窝,长剑拔出来时,上面还沾着锦绣乌黑的眼珠。
那是最最喜欢的宫女,从小就陪着他长大,声音很糯很甜,几乎天天哼曲哄他入睡。
他尿湿了裤子,看着那人将锦绣的眼珠从剑上抹下,一脚踩爆,终于不可遏制发出了一声惊呼。
就这一声,便差点断送了韩朗的性命。
他清楚记得,当时外头援兵已到,方副统领最后一搏,也不拉开暗阁的木门,一剑便刺了进来。
暗阁里非常狭窄,韩朗背贴木门抱着他,无处闪躲,那一剑就直挺挺刺进他后背,刺穿了他胸膛。
剑势还要往前,眼见就要刺进他额头。
他抓狂,张了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声。
就这么沉默着,他看见韩朗伸出右手握住了剑身,剑槽里流着韩朗胸膛和掌心的热血,顺着剑尖,一滴滴落进了他嘴。
从那以后,他便再没有发出过一个音节。只要张口就觉得满嘴血腥,仿佛那热血还停在他舌尖。
因为韩朗,他失去了声音。
这一生,他都懦弱无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韩朗,韩朗,韩朗……”他将这名字念着,一声声在胸腔,最终绝望冲破枷锁,有一声终于冲破喉咙,低低地在周遭漫开。
“我会救你,我能救你。”
在龙椅之上他重复,眸里燃着光,一遍遍适应能够重新发声的感觉。
门外有小太监通传:“国公来见。”
他立刻噤声。
韩焉踏进殿门,听闻他已经开口吃饭,面色稍缓,将头垂低施了个礼:“圣上既然想通,不如今日便恢复早朝。做天子的罢朝太久,外头难免闲言碎语。”
“好。”
那头皇帝比手势,这一次答应地毫不犹豫。
第三十四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三十四章ˇ一觉醒来,韩朗就见流年人已然等立门前,估摸是他很快回转,没在那里多说半句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