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虎立即会意,一探手自怀中取出小玉印,望着春桃连连申辩道:「哟!姐姐,这有名有姓的人岂是轻易可以假做的,几日来的画儿也是难以造假,你瞧瞧我这绘画用的印鉴,与那立轴上盖的不是同一个吗?」
春桃见他身着女衣不住的打躬作揖,本来就一肚子好笑,如今看他拿了玉印神气活现的指东划西,好似在表演戏文,一腔笑意差点肚里就装不下了,幸而她深知此时笑不得,竭立忍住,见小姐仍然低头不语,只得继续搭讪道:
「哼!既然如此,你既是苏州才子,堂堂一榜解元,为何不正正当当…」春桃话未说完,终于引得小姐开了金口,斜睨着春桃说:「你去理他干嘛?他若当真是唐解元,就越发不应该有此举动,难道…」
伯虎一听,昭容小姐开了金口,连忙抢到跟前,连声陪笑作揖道:「小姐在上,小生已声明在先,委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还祈小姐格外宽宥,垂赐金诺,成就这良缘。」
昭容小姐对唐寅本已默默心许,只是碍着春桃在旁说不出口,不过她到底平日被陆翰林当做儿子教导,行事素来大方,转念一想,春桃是好心腹婢女,情同姐妹,我也舍不得叫她离开,索性就开几椿条件要他答应就算说妥了,想定主意,便坐正了身子,抬起脸儿,敛去羞容,光明磊落的望着唐寅说:
「你既是堂堂解元,怎么不遵循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古训?如今要我允许婚约倒也不难,得从我两个条件,第一、尽速回去央出有名望的人为月老媒合,想我爹娘慕你名望已久,也绝无不允之理。第二、春桃与我名为主仆、实如骨肉,已随我十余年,我可不忍叫她离开,日后你得…」说到这里,只觉得后面的话儿难以措辞,正待思索中;一旁的春桃听了小姐随时不忘自己,倒是脸儿一红、心头一暖、鼻头一酸,哽咽的叫了一声情深意重的:「小姐…」
伯虎听到这里,几乎乐得打跌,一朵心花险些炸开,这番动之以情的技俩,让这宽洪大量的昭容小姐,不仅自己应允了,还买一送一的许了春桃这随身的俏丫鬟,如此一来正正当当的婚约是没问题了。然而这小姐的性情素来非常刚强、谨守礼教,要如何在洞房花烛之前先上她的床,取她珍贵的元红,这可就要另一番诉之以理的技俩,最后来个打铁趁热,一击中的。
伯虎暗道一声惭愧,随即接道:「一切谨如遵命,小姐如此成全小生,真令人感恩不尽,然而…小生还有另一番机密要说与小姐参详。」说完还装模做样的左右查看,是否有那闲人偷听。
这平日举止端庄的昭容小姐脸皮儿极薄,千辛万苦的挣扎着应允伯虎的婚约之后,还真怕这风流的解元郎,就当着春桃的面,要上前来谈情说爱,那时面子当真就摆不下了,所幸这唐解元答应条件后,就放下了婚约这羞死人的话题,原来悬在一颗芳心上那千斤巨石就放了下来,感觉清松不少。见到伯虎一脸鬼鬼祟祟的模样,随即好奇的问道:「有何机密?」
伯虎放低声音问道:「小姐常听庭训,尊大人可曾提起宁王宸濠之事?」
话说陆翰林将这位昭容小姐当做儿子在教导,不仅是在风花雪月的文采而已,经世之治的大学问也常与小姐参详,让这位昭容小姐竟是帼国不让须眉,只恨身为女儿身,无法出将入相,为国为民。这几年间,宁王在大江南北作威作福就是妇孺皆知,小姐岂会不知其厉害,于是也放作小心状,低声回道:
「父亲任职南京,偶也会与我提及宁王包藏祸心,将要作乱,父亲常为此忧心不已,奴家常恨身为女儿身,不能为父亲解忧。」
古人云:「君子可欺之以方。」像昭容小姐这般平日行得正、坐得直的官宦之家的掌珠,纵然由陆翰林教得是满腹诗书,熟读那定邦定国之策,到底总是纸上谈兵,没有在世面上转转的实务经验,比起伯虎这些时日来的各种历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没得比的,这聪明机巧的唐解元,就仗侍着这一点,准备用「天下安危」这话将她套牢。
于是伯虎继续道:「小姐认为,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字,说起来可有道理?」
怎知昭容小姐一听到这话,就咬着玉牙恨声道:「平生最恨者,就是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字,若是这天下之兴衰与那莽夫都有关系,怎会与我们女子都不相干呢?想当初,花木兰代父从军、梁红玉随夫出征、文成公主和番、孟丽君拜相,这些文文武武的奇女子,何尝不是在安邦定国?何况我们女子向无争雄之心,国泰民安之时就安下心来相夫教子,也不求封侯封王。更何况凡是功成名就者,其背后必有好女人,想当初,孟母三迁、欧母画萩,才能造就一代哲人、一世文豪……」